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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父亲
◎陈玉莲

  陈玉莲:笔名帘卷西风,祖籍山东菏泽,现系铜川新区作协秘书长。在《铜川日报》《华原》《华山文学》等发表作品百篇(首)。喜欢在山河岁月里静简行走,种小字悦自己,工作之余常抒写生活中的美。
  大姐的相册里有一张父亲年轻时的照片,我拍了下来,存在手机相册里,每每翻开相册,我总盯着看很久。
  那时的父亲多么年轻啊!二十一二岁的小伙子,精神,朝气蓬勃,一米八的个头,帅。
  父亲平生第一次出远门坐火车,喜不自禁,满心好奇。中途突然感觉肚子不舒服,急着想上厕所,他不知道火车上也是有厕所的。困苦无告,东张西望,但又不好意思询问别人。我的父亲啊,那大概是你第一次的人生困境吧?!你只好强忍着,再强忍着……眼睁睁地看着车窗外飞驰掠过的风景,无心赏之,该是怎样的心急如焚,蹙额皱眉,左顾右盼。
  终于,火车在一个小站上缓缓停下了。天哪!终于到站了。车门哗啦刚一打开,父亲便不管不顾一个箭步跳下火车,冲上站台。然而,等父亲终于从厕所回来想坐车时,那辆火车已“呜呜呜”地叫着绝尘而去,父亲呆站在站台上。
  那时的父亲,在悠远的回忆中露出一丝苦笑说:唉,谁知道那只是中途的一个小站,离我要去的地方还远着呢。那时的父亲,刚从菏泽市师范短训班毕业,风尘仆仆,匆匆开始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以一个乡村教师的姿态行走在故乡的大地上。父亲白天上课,晚上还要办夜校班;白天教孩子,晚上教大人。父亲的学生中有很多比父亲的年龄还要大。
  父亲轮流在村里吃饭,夜校结束后还要骑加重自行车回镇上家里,两点一线,父亲乐此不疲。听父亲说,有一次,他到村公社向全村人喊广播喇叭时,不慎踩空移动楼梯,跌下来摔伤了腰。这消息立刻就传到了镇上,母亲得到消息后急忙前去探望。刚进村就被全村的老老少少围住了,父亲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学生听说陈老师的媳妇来了,呼啦啦一下子挤满了父亲当时住的那间房子。争先恐后,你推我搡,扒门缝、攀窗户,都想看看陈老师的媳妇长什么样儿。因为那时父亲和母亲刚完婚不久。
  父亲神采飞扬地说,那时候你妈刚进门儿,留着大辫子,齐腰长,乌黑发亮,可漂亮了。
  那时的父亲,生性耿直,骨子里崇尚真诚。那年经历了一场沧桑巨变,朝气蓬勃,满怀激情——教书不到一年,辞去学校的工作,不由分说地投入到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民大炼钢铁的运动中。他天天奔波在工地上、高温炉边、采石场,每天都被身边热气腾腾的劳动热情感染着、激进着,感叹唏嘘之余,他自觉拿起稚嫩的笔,尽情挥舞,以快板书、唱词、诗歌的形式热情赞美着新时代和那些劳动英雄、劳动模范,全身心投入建设祖国的大潮中。父亲住的那间破旧简易的工棚里,一盏小小的油灯,总亮到很晚很晚,甚至天亮。
  退休后,父亲小心翼翼地翻开自己的作品,粗糙的铅印,有些发黄、破旧却满含深情。他对我和弟弟说:这些都留下,祖国大建设那个时代写的,我的遗物,里面有太多真实、感人的场面了。那一瞬间,我分明看见父亲眼里的泪光……
  那时的父亲,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负担沉重,偏偏又赶上三年大饥荒。父亲独自背负起养家糊口的重担,来到陕西宜君县想开垦一片土地,他独自在陌生的县城里打拼。每逢过年过节,两手空空的父亲总是离群索居,郁郁寡欢。别人喜欢过年,他却苦闷少语,究其原因:没钱。这段藏在一本发黄的日记本中的苦涩文字,不知隐藏了父亲多少生活的辛酸。
  父亲说,那时候天天吃四两,饿得身子直发飘,走路摇晃,似踏在棉花上。工作一天回到住处,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一活动就更饿了。有时半夜饿醒了,喝一肚子凉水赶紧又去睡,睡着就不觉得饿了。
  那时的父亲,鬓角不知不觉已添了白发,眼角上也爬满了皱纹,大高个似矮了些。已经不再年轻的父亲,面对着四个正在上学长身体的儿女,还有故乡家中一双年迈多病的父母,整天忙完工作回到家,长吁短叹,愁眉不展。不得已父亲只好东拼西借,求亲戚、告朋友,用细粮换粗粮,捉襟见肘,苦苦支撑。因为贫穷,不得已把我送到舅舅家生活了7年。父亲一辆上世纪60年代初单位配发的自行车,丁零当啷,他居然骑了二十多年,还宝贝似的留了很多年。
  父亲曾不止一次地说,那时候做梦都想骑一辆新自行车,那种新出的上海产的永久牌自行车,骑起来就是轻快,看着都气派。
  那时的父亲,终于告别了二十多年的机关生涯,年近五十岁的他调到了耀州区乡镇企业局,又开始了第二次创业。他贷款买了辆货车,当时正是改革开放伊始,春回大地,百废待兴,市场经济波澜壮阔。在那段创业的日子里,父亲似乎重新焕发了青春,兴致勃勃地奔走在煤矿上、煤厂里,到外地销售煤炭,天天外出联系煤炭业务。母亲操持家务,照顾年迈的奶奶和外婆。他们同甘苦、共欢笑,乐在其中,不知疲倦,家里的生活日渐好转。
  那时的父亲常精神焕发地说,人活着总得要有一股子劲头,不管面对啥样的环境,都要靠自己,不能说趴下就趴下。你自己不努力,谁也帮不了你。这句话我铭记一生。
  那时的父亲,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虽然退了休,却热情不减,壮心不已。没过几天清闲的日子,他便毅然告别舒适的生活,回到故乡,盖猪圈、搭羊棚,买来一头头小猪、一只只小羊,做起了养猪养羊致富的梦想。然而岁月终究不饶人,繁重的体力劳动实在难以支撑起他设想的宏大理想。于是,他终又回到城市看管孙子。用他的话说,就是重拾教育下一代的旧业。父亲虽然近七十岁了,教育孙子的计划周全地挂于书房。每天伏案给侄女看作业,偶或写写心得感慨随笔。侄女上大学后,父亲算是完成了自己一生的心愿。
  父亲抚摸着侄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老泪横流,又似陶醉般地说:娃娃都长大了,我的事办完了,这一生我没有白过。
  就在那一年的初冬,父亲离开了我们。
  那时的父亲啊!我情愿紧紧抓住时光的脚步不再长大,只要父亲还像以前一样年轻帅气;那时的父亲啊!我情愿永远守住清贫的日子,只要父亲还像从前一样精力充沛、意气风发;那时的父亲啊!我情愿永远牵着他的手听他讲过去的故事,只愿父亲的笑容永远盛开在灿烂的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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