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中外，各式各样的枕头层出不穷，而且千奇百怪，在博物馆和一些收藏家的手中就可见到。枕头说到底就是一种帮助睡眠的工具。原始时代，人们用石头或草捆等将头部垫高睡觉，大概是“因丘陵掘穴而处”时比较原始的枕头。枕头的发展史，从材质上讲有木枕、砖枕、玉枕、陶枕、棉枕、鹅绒枕、气枕、茶叶枕等，从形状上有方的、圆的、扁的、不规则的，到现在推出的所谓能够治病的药枕、磁疗枕、乳胶枕、音乐枕等，可以说是人类不断知道“享乐”的文明史。
　　我小时候的枕头有用荞麦皮填充的，也有用蚕屎填充的，据说可以清火，但我不喜欢蚕屎枕头，总觉得别扭。后来读了《本草纲目》才知道，“苦荞皮、黑豆皮、绿豆皮、决明子……作枕头，至老明目。”枕头到底能起多少作用，恐怕只有自己知道。我生在黄土大地上，山沟沟放完羊，随处可歇，摆一个“大”字，头枕青山，脚蹬清河，抬眼看蓝天白云，闭眼昏然入睡。有时候，把上衣脱下，胡乱卷成一个枕头垫上就睡，或者“就地取材”，枕自己的一个胳膊上睡。记得儿时看完电影，靠在麦草垛上，头枕着清香的麦草，睡到半夜，被明亮的星光叫醒，“赶紧回家吧，孩子！”
　　我也曾用砖头当过枕头。初中暑假，在建筑工地打零工，不要说用枕头，干上一天活，头一挨地，就呼呼大睡。过去睡热炕、睡硬床，现在睡软床、床垫，腰椎、颈椎病来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过去枕老母亲的绣花枕，现在枕高档洁白的乳胶枕，还没到“有钱怕死没瞌睡”的年龄，却总失眠。可怜有些人，玩着手机，喊着脖子疼，吃着安眠药，还喊睡不着。每个人都希望“高枕无忧”，“高枕”真能“无忧”吗？每个人的高低、胖瘦，甚至脖子长短都不一样，适合自己的高度或许是最好。
　　枕头陪伴人一生，但对我来说，枕头是“小姐身子丫鬟命”，经常要忍受着油乎乎的头发。还有一些男人，在枕头里攒些私房钱，有朝一日，被老婆大人发现，没收不说，还落个把柄，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老鼠给猫攒”，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从“同床共枕”到“同床异梦”，枕头是多么冤枉！枕头还是那个枕头，睡得人心各一方，“落枕”只能在皮肉疼痛方面提示一下。《西厢记》里红娘抱着枕头送崔莺莺与张生，“鸳鸯枕，翡翠衾，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弓鞋凤头窄，云鬓坠金钗。”秦晋之交，和谐美满。老家新娘子结婚的时候，娘家要送“鸳鸯枕”，无限缠绵，枕边留香。由“枕头”发生的情爱故事，让人听了感慨万千。在枕边，有的人留下青丝，有的人落下白发。总之，梦中的事情，多半是美好的，很大程度帮助了自己。如果噩梦连连，恐怕自己没做啥好事。中国有句话叫“吹枕边风”。这“枕边风”实在厉害，看似柔情蜜意不露声色，比台风海啸还凶猛，离开了枕头，就后悔。“君子无戏言。”是不是正人君子不好说，最后的恶果，自己只能吞咽。
　　“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厉其齿。”在秦岭终南山的二十年里，我每天都与山水相伴，但自己不才，一直要枕着真真实实的枕头睡，方可安宁。直到现在，对枕头的高度、材质、硬度等要求也高了，平躺无枕，虽说利于健康但根本睡不着，有了枕头，也是正睡，左侧、右侧睡，趴着睡，身体这台机器不断调试，方可睡着，枕头功不可没。
　　杨广虎：1974年生于陈仓，著有长篇历史小说《党崇雅.明末清初三十年》，中短篇小说集《天子坡》《南山.风景》，诗歌集《天籁南山》，文学评论集《终南漫笔》等，获第五届冰心散文奖、陕西文艺评论奖等。系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肖像作者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