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埂堎”残余部分 当我站在眉县常兴镇白家村南那个大土包前,仔细审视它的时候,同行的白家村的老王指着土包告诉我:“这就是村里老人说的运粮河的北河堤。村里老辈人都说,听先人说运粮河是秦始皇时修下的。”
大土包高出地面六七米,呈不规则的、介于方与圆之间的台体,东西及南北方向底宽均在二十米以上。它上面立有一座高大的高压铁塔,铁塔立在旷野之中,愈加显得高大,直逼云霄。
从土包向西,能够看到一片刚刚平整过的与土包台同宽、十多米长的新开田地;土包向东,是一条同样宽度的白杨林带延伸向远方。老王介绍,土包东的林带,是村里人挖堤取土垫院建房后留下的;土包西是在堤址上新开出的一片地。
在老王的指引下,我在大土包的南面近四十米处,还看到了一个小土包,残高有两米多。在小土包西面不远处,有一条宽近二十米的塄脊东向的剖面和塄脊向西延续而去的痕迹。老王说,这曾经是“运粮河”的南河堤。从现场可以看到南北河堤的建造均为黄土堆筑,沙砾石块铺砌。
村中93岁的王锁成老先生告诉我们,他很小的时候,老辈人就把那地方称作秦始皇的“运粮河”,把两条河堤称作“北埂堎”“南埂堎”。当时“埂堎”的走向是:西起河池村,经过白家村南又向东经过梁马村一直到孙家村,孙家村再向东就看不到了。王老先生还回忆说,当时从运粮河底到“埂堎”顶,大约有十五米左右;若从堤外的田地里看,“埂堎”高度在七八米左右。
这样,我就掌握了“运粮河”的一些情况:南、北河堤的宽度均在二十米左右,两堤间河的宽度在三十五米左右,从土的堆积层及所铺沙石看,这是一条古人工河。
那么,这“运粮河”是秦始皇时修的吗?依据得到的数据估算,每修建一百米这样的“运粮河”,最少得移动沙石六万方以上。建设像王老先生记忆中河池村到孙家村这段三公里多的“运粮河”,需要移动高达一百八十万方的沙土石料。这在依靠筐担、篓背的时代,若像村民口中所传的一直修到了秦都咸阳,那这项工程不论从规模还是动用的人力来说,都是一个特别巨大的工程!
这样一个工程,在对河渠建设历来都非常重视的农耕社会时期,史书典志一定是会有记载的。然而,我遍查秦朝相关史料以及宝鸡、眉县相关新旧志书发现:秦朝时期从没有在渭河以北、北塬以南的眉县段修建过河渠。那么,村里老人们口中的“运粮河”是秦朝所建,显然就站不住脚了。
那村民口中有传,且有遗迹留存的“运粮河”到底建于何时?它又是一条什么用途的河渠呢?
在查阅资料时,“成国渠”的相关记载引起了我的注意。《汉书》和《晋书》等典籍中记载:漫长岁月中,在渭河以北、北塬以南的眉县段,汉武帝时代曾开凿过一条叫作“成国渠”的河渠。这条河渠从今眉县祁家村附近开修渠道、引渭水,一直向东过漆水河,在今兴平境与古蒙茏渠汇合一直向东通流到皇家园林上林苑,沿途灌溉今眉县、扶风、武功、兴平一带田地。青龙元年,曹魏政权为了西引汧水以丰沛成国渠水源,于是从今王家崖水库上游附近开渠,建成一条经土家崖、刘家崖村,然后绕虢镇南侧,又北曲至贾家崖,顺周原脚下向东延伸,与汉成国渠相接的河渠,成为“成国渠”的西段。
所以后世所说的成国渠有两段,即,首开于汉武帝时期、起于眉县祁家村附近、向东汇于古蒙茏渠这一段,称“汉成国渠”;扩建于曹魏青龙元年、起于王家崖水库上游附近、曲回向东汇于眉县祁家村附近这一段,称“曹魏成国渠”。
从这些资料及“运粮河”的走向、规模来看,村民口中的“运粮河”即指“汉成国渠”当无异议。所以村民口中的“运粮河”并非秦始皇时期开凿,其作用主要是为灌溉之用,间或有运送木料粮食之用。
成国渠在历史上曾发挥过重要作用。据记载,唐朝初期曾对成国渠进行过全面修浚恢复,唐代是成国渠取得最大灌溉效益的时代。成国渠前后使用延续了1200多年,随着宋朝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东移,成国渠最终湮没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近代,相继完工的渭惠渠引渭灌溉工程从渭河北岸眉县魏家堡引水,沿着古成国渠的走向,在相当多的地方甚至完全与古成国渠重合,灌溉着眉县、扶风、武功、兴平、咸阳五地六十多万亩田地。所以在近现代水利志书中,记载有“成国渠为渭惠渠的前身”“渭惠渠是成国渠的新生”之说。
站在两堆垒土边,呼吸着从田野吹来的风,我不禁思考起它的“身世”,这条从汉武大帝的文治武功中走来、从魏晋的喧嚣与狼烟中走来、从盛唐的威武大气中走来的成国渠,它曾滋润千里沃野、曾送木运粮、曾滋润了咸阳繁华、曾壮丽过长安殿宇、曾让船工的号子深沉或嘹亮,一幕幕情景在眼前若隐若现,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站在这遗址处,想起了北去不远的渭惠渠,还有北坡半塬的宝鸡峡引渭渠,它们清流东去,让一代代人心中的水润关中、丰地富国的宏愿一一成了现实。
那一大一小在田野风中茕茕孑立的土包,向人们讲述着因古老有了些许模糊的故事,这故事代代相传,鼓舞着一代代人对于生活的祈愿与执着。就让那些祈愿与执着,在清波东流的浪花里吟唱、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