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向阳
己亥金秋,风声与雨声悦耳,果香和书香沁心。我静静读完《文化名人与宝鸡》,掩卷沉思,心头涌出许多感慨。我好像刚刚与许许多多作客宝鸡的古今文化名人一一相逢、叙旧聊天,有一种“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感觉。我的心里充满了激动、欣喜、愉悦,也充满了感动、仰慕与怀念之情。
我觉得《文化名人与宝鸡》一书,分为“当代文化名人篇”“历史名人篇”两大部分,它恰似一首词的上阕与下阕,既上下关联,又古今延伸,珠联璧合,相映成篇,相互阐释着心灵与文化时空中的共鸣。
一卷在手,思绪万千。我不禁这样作想:我们的宝鸡究竟有何文化与魅力,能将这么多响当当的古今文化名人迎进家门?我们的宝鸡到底有何绝色和内涵,能让这些人中龙凤过境留声?
我们的宝鸡,不仅是宝鸡人的宝鸡,也是全中国炎黄子孙的宝鸡。因为,这里是炎帝故里,农耕文明在这里闪烁最早的火光;这里是强国之地,周秦王朝在这里发祥;这里是青铜之乡,儒家与礼乐文明的源泉最早在这里滥觞;这里有中国的父亲山,大秦岭的煌煌龙脉,北携黄河、南牵长江;这里是兵家必争之地,大散关雄峙西南,秦岭、周原固若铁壁铜墙,楚汉相争、蜀魏对垒、宋将守关,都曾在这里演绎过古代战争奇观;这里是交通枢纽,往昔向南有通向蜀汉的栈道,向东通中原京城,向西有“丝绸之路”,向北有从千河河谷北出萧关的“回中道”。如今,宝鸡的高速公路四通八达、高铁轨道横贯东西;这里有七千年前先民定居的北首岭,有最早出现“中国”二字铭文的青铜器何尊,有周文王招贤姜子牙的钓鱼台,有“周公吐哺”的周公庙,有诞生《诗经》的采诗地岐山,有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有李白吟诗的太白山,有杜甫赞美的“石磴拂云平”的凤岭,有苏轼修建的东湖。大秦岭横亘宝鸡,山水风光,既有江南烟雨柳色之秀,又有大西北粗犷壮阔之雄。金代诗人元好问赞美这里:“山川之胜,游观之富,天下莫与为比。”其名胜古迹之多,难以屈指胜数;山水风光之美,难以笔墨形容。
历经五千年炎黄文化的熏陶,宝鸡这片土地,民风淳朴,民俗淳厚;民众豪爽,质直尚义;歌谣慷慨,乐善好施,且有周秦汉唐礼仪之风。如今宝鸡的美食,还延续着周秦食文化的基因,岐山臊子面、文王锅盔、擀面皮、搅团,凤翔的腊驴肉、豆花泡馍,眉县裤带面等西府美食,依旧大受中外客人喜爱。
当然,宝鸡广受文化名人喜爱的地方远远不止这些。单从《文化名人与宝鸡》这本书里的30位当代文化名人、49位历史名人,留下的足迹、心迹、文迹来看,虽然他们所处的历史、时空、时代背景不同,志向秉性、社会地位、影响大小、天赋才华不同,但他们都有着三个鲜明而一致的共同点:倾心认祖追宗、敬畏炎黄的中华赤子之情,为其一;崇尚源头文脉、儒家文化的虔诚之心,为其二;痴迷古迹古风、民俗民情的文人之趣,为其三。这些共同点,既是本书编著者的着眼点和着力点,也是本书的闪光点和落脚点。
当代30位文化名人,有的是民国时期政府元老、艺人、教授、教育家,有的是新中国的知名诗人、作家、教授、民俗专家、文化学者,他们都对宝鸡这个神奇而美丽的地方心有所爱、情有所衷、思有所念、文有所传。
上世纪20年代初,民主革命先驱、书法大师于右任曾避难千阳岭,沉疴袭身,生命垂危,幸得仓坊村善人刘金锡春晖之暖,三月医养,痊愈惜别之后,仍念念不忘“刘善人”,常怀感恩图报之思。以《茶馆》《骆驼祥子》名动天下的老舍,1939年夏季出川入秦,他以热血澎湃之笔、拳拳爱国之心,在宝鸡吟咏出了《双石铺——宝鸡》《宝鸡车站》诗歌两章,他的铿锵诗句,是中华民族抗日救国的吼声,是赴战杀敌的呐喊!文化学者冯骥才,2008年秋天来到宝鸡,寻找中华民俗文化之根,与社火马勺脸谱传承人张星促膝长谈,巧献“出书、建馆”之锦囊妙计,留下了“宝鸡文化浓似酒,张星马勺艳如花”的墨宝。上世纪90年代初,刚刚荣获茅盾文学奖不久的路遥,应邀来宝鸡作文学讲座,他多年痴心于平凡的世界,其信仰、思想、境界、意志、精神却并不平凡,这个陕北汉子,握笔拼命于文学如勇士搏杀于沙场,视死如归。他对宝鸡的文学青年讲,创作要“像牛一样劳作,像土地一样奉献”。路遥的讲座,不仅给宝鸡的文学队伍传授了宝贵的创作经验,也给大家献出了难得的精神瑰宝。陕西文坛领军人物贾平凹,24岁便以短篇小说《满月儿》名满天下,他的小说、散文、诗、书、画俱佳。他看似沉默寡言,内心却藏匿着数不尽的奇珍异宝,貌似寻常人等,笔头却涌动着淌不完的妙文华章。1984年冬,他来宝鸡参与电影《野山》剧本改编,与宝鸡文人常智奇相识,彼此朝夕相处,相见恨晚,相谈甚欢,议文论、赠书法、话创作。贾平凹在宝鸡西府宾馆排队打饭,平易近人,他自称“长安学子”。那时的贾平凹并未“大名垂宇宙”,但他已有了栋梁的形态、龙吟的音调。从贾平凹的身上,我们看到了做人与当作家的高远境界。
举凡张寒晖的《纸工歌》,常香玉的第二故乡情,梁实秋难以忘怀的宝鸡冬夜,黄胄在惠工中学的岁月,茅盾描写宝鸡的情景,艾青乔装过宝鸡的传奇,张洁在蔡家坡拣麦穗的收获,叶圣陶在宝天路上的感慨,杜鹏程夜访灵官峡的足迹,郭沫若解读宝鸡西周青铜器铭文的神奇慧眼,贺敬之周原上的悠悠遐思,苏士澍为宝鸡市文化艺术中心题词的高风雅怀,无不走心入情,理深意远,斐然可观,且味若陈年之凤酒,色如早春之杨柳,给人以悠长的回味与无尽的勃然生机。
《文化名人与宝鸡》一书,计历史名人49位,上至三千多年前的西周,下至三百多年前的清朝,有天子、皇帝、大臣,亦有神医、文豪、诗人,他们或以雄才大略治理天下,或以奇功伟业载入史册;或以观止诗文名扬千秋,或以仁心仁术救死扶伤;或以民本情怀造福百姓,或以赤子之情赞美宝鸡,皆可赞可佩,可歌可泣!一首《诗经·关雎》如一根红线,牵来了周文王与太姒美妙青春的远古爱情。一位天子,一个家人,三千年前的天作之合,就发生在宝鸡的渭水之滨。周天子用大爱大德之心作“桥”,将西周王朝子民的心连接在了他的周围。汉武帝威加海内,气吞万里。他曾在宝鸡一带狩猎,幸获一只吉祥奇特的“白麟”。他狩猎并非意在动物中的“白麟”,而意在人中“白麟”,因此他的麾下拥有了卫青、霍去病等千古名将,因此才有了“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惊天强音。诗仙李白把盏宝鸡西凤酒,飘然而登太白山,虽夕阳依山而不止不休,在他眼里太白山羽化成仙与他对话于夕阳晚霞之中,并为他打开山门,盛情相待。李白这种奇特的想象力与浪漫主义的诗仙情怀,给宝鸡这片神奇的土地注入了无穷无尽的生命活力。诗圣杜甫吟诗如写史,写景似画人。安史之乱中,他曾来凤翔察民情,忧国难;而后他又走进凤县,吟出了千古佳作《晓过凤岭》。他像一只凤凰飞过了宝鸡的上空,给宝鸡人民留下了忧国忧民、礼赞河山的情花诗果。苏东坡初仕宝鸡凤翔任签判,他修东湖、减民税、赦囚徒,为民祈雨,为国分忧,写出了《凤鸣驿记》《喜雨亭记》《凌虚台记》《思治论》等千古奇文,凤翔百姓称苏轼为“苏贤良”,大文豪苏东坡将他的忧国爱民之心永远留在了宝鸡这块土地上。禁烟英雄林则徐,170多年前任陕西按察使,在赶往略阳灾区的途中曾在宝鸡凤县与友人饮西凤酒微醺之时,顿生灵感,即兴写下了《中秋夜宿凤县署斋与方六琴明府饮得诗二首》,留下了“明朝大散关前路,匹马题诗忆放翁”的铿锵诗句,他的满腔爱国情怀至今仍在大散关前回响。凡此种种历史名人与宝鸡的故事,难以尽叙,不一而足。
《文化名人与宝鸡》的作者,或为报人、作家、诗人,或为艺术家、民间艺人,他们各有繁忙而纷杂的本职工作,却乐于此事,不辞劳苦。他们以纸张为田地,以笔砚为犁锄,朝暮耕耘,采访专家,请教学者;查阅史料,实地考察。昼行文,夜删增,赶稿不遑寝息。他们一句不妥,神思不宁;一文未定,茶饭不香。这种创作精神,也是一种写文化名人、学文化名人的可贵精神。
中国文化古人固然不能明确预见今日社会的发展和科技的成就,但在忧国忧民、挚爱中华文化与祖国山河的情怀上较现代人更为强烈和深刻。真正的文化古人,生命是常在的,他们的诗词书画、爱国情怀成了他们的第二生命,其生命至今仍活在我们生存的文化和精神的天地之间。
反复阅读《文化名人与宝鸡》这本书,我总觉得我们宝鸡似乎变成了一个天然的“大客厅”,那一个被视为国之重器且刻有“中国”二字的何尊,就摆在“大客厅”的中央,一个个中国文化名人仿佛正在与我们叙旧聊天,饮酒品茗,畅谈宝鸡古今的文化,我的心头有了一种“尊前谈笑人依旧”的感觉。这种感觉既如梦如幻,又仿佛发生在眼前,给人一种亲切、欣慰而又激动的感觉。这些大名鼎鼎而又可亲可敬的古今文化名人,其诗其文、其书其画、其才其事、其德其艺,皆生气贯注,光芒点点,墨彩郁郁,或清澈纯净如源头活水,或厚实质朴如莽莽周原,或境界高远如秦岭擎天,或激情澎湃如关山奔马。与他们在书中相处,是一种莫大的收获与幸运。有了古今名人和与之相呼应的文化交流,我们宝鸡的文化传承,便如山之有木而青,河之有鱼而灵,花之有味而香,月之有光而亮。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随之灵动、鲜活、闪烁、蓬勃起来。
进入新世纪的中国,在迈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新征程的大道上,出现了一种重新审视、回顾和反观中华历史文化及其根与本、魂与神的现象。这种文化现象一个非常鲜明的特点是:对趋向岁月湮没的源头文化及历史遗存表现出的珍惜、保护、挽留的姿态,对中国文化名人的优秀文化成果表现出的重新认识的责任担当与兴趣。这部《文化名人与宝鸡》编著与出版,如“好雨知时节”,必将会滋润宝鸡广袤文化土壤中的嘉木芳草,似“好花逢时开”,必将会给宝鸡这片文化圣土增添新的春色与生机。
习近平总书记在《之江新语》一书中指出:“文化的力量,或者我们称之为构成综合竞争力的文化软实力,总是‘润物细无声’地融入经济力量、政治力量、社会力量之中,成为经济发展的‘助推器’、政治文明的‘导航灯’、社会和谐的‘黏合剂’。”总书记的话,深刻而又启人心智,为我们弘扬中华文化指明了方向和前进的道路。这几年,宝鸡在践行文化自信方面捷足先登:从提出建设彰显华夏文明的历史文化名城到宝鸡发展大会,从举办全国第十二届书法篆刻展览到这次文化产业发展大会,再到明年承办的第九届陕西省艺术节,文化的号角是这么嘹亮,文化的色彩是这么斑斓,文化的魅力是这么持久。犹如一条波澜壮阔的河流汹涌澎湃,洗涤着灵魂,贯注着血脉。“文化四部曲”产生了春雨润西秦的复苏作用,产生了春风拂万家的神奇变化。宝鸡打的是“组合拳”,打出了民族复兴的豪气,打出了文艺繁荣的春天。
我们宝鸡有一句非常响亮的宣传语:“看中国,来宝鸡!”这部《文化名人与宝鸡》,实际上也是“看中国,来宝鸡”的一种弘扬中华文化的创造性成果。因为这部书的编著者,将深埋在岁月尘埃中的文化碎片拼接成了一个文化长廊,并对人们忽略和淡忘的文化瑰宝进行了担当性的发掘和诠释,显得弥足珍贵、殊为难得。从文学、文化、文明的本体意义上讲,最具民族化、最有地域特色的文化,也最具有普遍性和世界性,更值得我们为之投入精力、物力和奉献精神。我们完全可以把这种以中国古今文化名人为主体、以中华文化为主线,以宝鸡地域文化为关注对象的创作成果,看作是一种文化寻根、人文觅本、精神探源的有益尝试。我相信:这种尝试,只是一次新的开始,今后仍会继续。我们期待具有五千年岁月的宝鸡文化之树,在新时代筑梦的天地里,开出更美的花朵,结出更多的果实。
(作者系宝鸡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曾获冰心散文奖、丝路散文奖、报人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