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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杯子(小小说)
王惠平
    局机关几十人,每人办公桌前都有一个杯子,要说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就是局长的杯子,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局长的杯子。
  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带盖白瓷杯,上面似乎是一株兰草的图案,磨得有些模糊,杯子总是被洗得干干净净,不见一点茶渍。
  局长的杯子从来不让别人洗,都是自己洗。偶尔能听到人们猜测:局长的杯子肯定是一件家传古物。下属单位的领导来汇报工作,有相熟多年的老部下开玩笑说:“我喜欢搞些收藏,局长,能不能把你的兰草杯忍痛割爱呀?放心,价钱绝对让你满意!”局长哈哈一笑说:“我这可不是什么名贵的兰草杯,只是多年来用惯了,舍不得换呀。”
  可是有一天,局长的杯子被局里的老魏打破了,局长那天脸色有些阴郁,心情显然不佳。
  科室的同事说:“老魏,不就升个副调那点事,给局长汇报一下个人想法很正常,至于那么紧张吗,倒个水,手都打哆嗦。”
  “老魏,我看这也是个机会,局长那杯子也许真像他说的那样,就是个旧物件,不值什么钱,人恋旧说明有人情味。你可以趁此机会买个高档杯子赔给他,还可以免了送礼之嫌,也许你的事反而能办成。”
  周五是机关全体干部职工大会,会上要宣读任职文件。老魏哭丧着脸,望望显示屏上的会议主题“局机关人事安排及廉政教育工作会”,难掩前一晚加班熬夜的疲惫和今天心中的惴惴不安。
  会上,在宣读文件前,局长先讲话。他说:“我今天就讲一下三个杯子的故事。”有些眼尖的,早就发现局长面前摆着一个跟老杯子很像的新瓷杯。局长从桌下又拿出两个杯子,一个是老杯子,可能摔成了几瓣,又粘好了,但离得近的人明显能看到细微的裂纹;另一个是包装精美的盒子,外面印着漂亮的杯子图案。
  会议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老魏开始额头冒汗。“这个老杯子,是我父亲传给我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白瓷杯,但对我来说却无比珍贵。杯子是父亲工作时获得最高荣誉的奖品,‘全市勤俭节约先进生产者奖’这几个字早就磨掉了。父亲很珍爱这个杯子,总是用它喝水。父亲一生清清白白做人,勤勤恳恳工作,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办事,因问心无愧而自豪,最后坦然离世。他老人家临终前把杯子交到我手中,说:‘咱们共产党人不信迷信,杯子就不随我下葬糟蹋了,你们留着还可以继续用。这杯子是白的,你往里倒啥,它就是啥颜色,倒啥、喝啥是由你们自己决定的。’父亲停了停,盯着我的眼睛又说:‘记住,咱们都是老百姓出身,一辈子靠的是老百姓,要记老百姓的恩,不能对不起老百姓。’”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大家屏气凝神继续听着局长讲话:“老杯子打了,不能用了,粘一粘就放在桌上留个纪念。”局长顿了顿,加重语气说:“我今天重点要说一下这两个新杯子。大家可能只猜对了一部分,其实,这两个新杯子都是老魏同志买的,他说是赔给我的……”
  老魏爱面子,他的头开始“嗡嗡嗡”地响,局长的话句句如雷贯耳,老魏心乱如麻。
  “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这个杯子的价钱,900元呐。这个高档杯子包装还完好无损,我今天就还给老魏,专卖店应该能退货。对于老魏同志,就不批评了,毕竟损坏东西要赔偿嘛,老魏同志只说赔杯子,并没有附加任何其他要求。”局长幽默风趣地笑着说,“就是赔得贵了点,我不能占便宜,就赔一个和原先差不多的白瓷杯子吧。”
  “老魏是个实诚人,实诚人可不要学歪歪点子啊!”局长盯了老魏一眼,语气变得凝重地对大家说:“我也在反思,老魏是个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干事的同志,这几天晚上连续加班也没有任何怨言,我们局里的工作要干好,就需要老魏这样勤恳踏实的同志。我刚开始是有点可惜、心疼老杯子,但很快想通了,一个新的白瓷杯子,就当作是一个继承、一个警醒、一个新的开始。我也希望,我们每个同志都像这纯洁的白瓷杯子一样,始终不忘来自人民,始终清清白白做人、老老实实做事,最后落个坦坦荡荡!”
  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老魏脑子一下子清亮了,满脸的喜悦,跟着使劲鼓起掌来。
  会议最后是宣读任职文件,大家在晋升副调研员的名单里果然听到了老魏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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