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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船
■黄亚洲/著
  赵纫兰低了脸,半晌,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鸡蛋随鸡蛋,嫁子弹随子弹,我这辈子,也就这命了。”
  李大钊眨眨眼,不吱声。
  “我这话,说得挺不得体的,是吧?”赵纫兰忽觉抱歉。
  “不,”丈夫推推眼镜,“这是你说过的最得体的话。我倒是在想,纫兰,我这辈子,怎么报答你呢?”
  现在,老狱官站在陈独秀监房的铁栅外,满脸委屈。一只碎壳的熟鸡蛋,被他的两只手指颤颤地捏着。
  “你那个同道,两眼近视,狗胆包天,斯文其外,横蛮其中,一看便知是个乱党!”狱官点点左颊上肿起的包块,“叫他滚,他还耍泼,也不看看此地是何等场所!我非奏请上司将他捕起来不可!”
  陈独秀心中疑惑,问:“此人何名何姓?”
  “姓李,两撇大胡子!那胡子再长下去就像俄国老毛子了!”
  “就是这个鸡蛋?”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给我看看。”
  狱官把鸡蛋递进栅栏。
  陈独秀接过鸡蛋,用尽气力,照着眼前的斑麻之脸狠狠投掷过去。
  这一蛋比刚才那一蛋还凶。
  “哇呀!”狱官捂住脸,一屁股蹲坐于地。“什么年头呀,快来人啊,文武都乱套啦!”
  与李大钊差不多,长沙的何叔衡也长着一嘴黑胡子。何叔衡那个年头在长沙楚怡学校任教,教高小的国文。他说话有点口吃,但一走上讲台,口吃症状就会顿然减轻,再加上说话风趣,学生们并不感到难受。这个私立学校十三年前由教育家陈润霖创办,办得不容易,陈润霖甚至还用了其母变卖嫁妆的钱。黑胡子何叔衡便是陈润霖最早请到的一批贤才之一。楚怡者,“惟楚有才,怡然乐育”之谓,名字取得倒是特别自信。毛泽东在1919年的这个暑热之天,三天两头去楚怡找这位黑胡子朋友长聊。
  这一回去楚怡,是毛泽东读了李大钊的文章,对胡适的“问题”之说陡然而生怀疑之故。在此之前,他几乎迷上了胡适的实用主义。一个胡适,一个陈独秀,早已取代了他心目中原先的偶像梁启超和康有为。
  但是,李大钊的文章厉害,几指头,就戳到了胡适的要害。
  天热,何叔衡煮了一锅绿豆汤,问毛泽东要不要喝。毛泽东摇手,他谈兴不减,无暇他顾。毛泽东这样对何叔衡说:“起始读适之文章,觉得有理。中国问题之多,一如过江之鲫,亦如湘江之沙。我略一开列,就开列出了一百一十四个问题,你看看我拟的这个问题名录。可是何老夫子啊,我一读到李先生的文章,便如拨云见天,豁然开朗。其实,问题之解决,非得依赖主义不可。主义是纲,问题是目,纲若不举,目何能张!”
  “罢,罢,罢,”何叔衡举手,“我今天不跟你论主义,倒要跟你摆一个实际问题,此一问题,非你这一百一十四个问题中的一个,然而对你润之而言,此一问题,又是非解决不可之问题!”
  毛泽东觉着意外:“什么问题如此重要?”
  “终身大事。”
  “谁的终身大事?”
  “毛润之的终身大事呀,难道还是我何叔衡的终身大事?虽说眼下兵荒马乱,然嫁娶之事终归不可轻误。我痴长你几岁,不能不关心你成家立业。主义要管,问题自然也要管。”
  “眼下的问题是要破湖南军阀张敬尧之家,而不是立湖南志士毛泽东之家!老夫子,不破他张家,不立我毛家!”
  “你不是经常说起北京杨昌济先生的女儿吗?叫什么慧来着?”
  “杨开慧。”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岁月从不饶人啊,润之,你也二十六了。我们新民学会会员须遵守不虚伪、不懒惰、不浪费、不赌博、不狎妓之‘五不’纪律,但是没有说过要‘不成家’呀!”
  “你这个前清秀才啊,今日我是特地来跟你谈主义的,不是谈问题的,你偏偏又弄出一个问题来!要说问题,也有问题,当今最大的问题,是要继续发动全国呼吁,呼吁北京政府立即释放陈独秀!唯陈独秀出狱,中国思想界才能有新鲜空气频吹!”
  毛润之不谈杨开慧,偏谈陈独秀,倒也叫喜欢成人之美的何叔衡无可奈何。不过,陈独秀的事,倒也真叫人心焦,于是何叔衡说:“是啊是啊,都九十天了,他还关着,实乃举国一耻!我也写了一篇文章,呼吁释放陈独秀的,昨日邮给《京报》了!”终于有了结果。历史当记得1919年9月16日这一天。这一天的午后,京城里有一扇厚重的门要打开。为一个重要人物跨出这道高高的门槛,全国的政党、团体、报纸喊哑了喉咙。
  老狱官灰着脸去开牢门,心里不情愿,但是不情愿也得去开门。他从裤腰带上解下钥匙,挨个儿数出一把,“叮叮当当”打开牢门,然后退一步,仰脸,一声长啸:“陈——独——秀——出——狱——!”
  陈独秀背脸看书,未加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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