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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商史话
■章学锋/著
  来自石国的石榴、波斯的胡桃、埃及的胡瓜、费尔干纳盆地的葡萄等水果,释放并激活了长安人的味蕾。而印度的生姜、罗马的火浣布、东罗马的琥珀等物品,则丰富了大众的日常生活。
  从西域传来的胡饼,经过大唐打饼师傅创造性地改造,并吸纳了胡姬舞蹈时下身条状拖地波斯裙的摆动元素,将一层面做成千层饼烙烤,烤熟后再夹上肉食做成美味。高大的象、凶猛的狮子、珍贵的汗血马、埋头的鸵鸟等外来动物,让长安人血管里的血液,因为受到不同文化的冲击而流速更快。所以,长安城里还一度流行起穿胡服、戴胡帽、吃胡食。一时间,大唐丽人们不仅喜爱上了帽边卷上去的胡帽,还将头发盘起来成为椎髻状,在眉、唇及面部等处,像西域人那样涂抹上了来自吐蕃的赭色。
  盛唐时期,四方臣服,八面来风。除了从长安一路向西,过河西走廊、塔里木盆地,越过葱岭,直达中亚的陆地丝绸之路之外,一条海上的丝绸之路也在唐时开通,从广州出海,越马来半岛、苏门答腊等地至锡兰,再向西入波斯湾抵达西亚。这条海上丝绸之路,还可由锡兰至波斯湾,沿阿拉伯海岸,到达红海。海陆交通的便利刺激了中外文化交流,到了盛唐时,慕名来长安与大唐帝国建立友好外交关系的国家和地区高达300多个。开放的大唐规定,外国商人可以和唐人结婚,但是外商不可以带着中国妻子回到他们的国土。此外,不少外商或外商的后代,还通过学习汉文化、参加科举考试等方式当上唐的朝廷命官,不仅融入而且直接参与到盛唐的政治生活中去了。比如,波斯人李元谅就当过尚书左仆射,印度人罗好心就当过开府仪同三司。至今还常常被我们贴在门上驱鬼辟邪的中华门神尉迟敬德,其祖先就是西域于鄢人,他本人年少时靠打造铁器谋生,隋末参军后以勇猛闻名,后在玄武门之变中助李世民夺取帝位,官至右武侯大将军,成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在唐时来长安城的,有日本晁衡、新罗崔致远、大食李彦升、波斯卑路斯父子等著名人士,以及传扬佛法的印度僧人和海外音乐家等。受西域和尚的影响,尉迟敬德的一个侄子,在长安出家当了和尚,成为唐代最著名的大法师玄奘的高徒。高僧唐玄奘,因穿越丝绸之路前往印度取经,带回了600多部经书,弘扬佛法而名垂青史。西安城南著名的大雁塔,就是专为玄奘译经讲法修建的,千百年来早已成为西安城最著名的地标建筑。明朝人吴承恩听说了玄奘其人其事后,写出了著名的志怪小说《西游记》,成为影响世界的中国古代四大名著之一。此外,著名的外国高僧还有善无畏、金刚智和不空,这三人被誉为“开元三大士”。在世界上首次推算出子午线纬度一度之长、编制出《大衍历》的大唐著名科学家僧一行,就是善无畏的入室弟子。来自西域的音乐和歌舞,得到了唐朝皇家乐队的重视,经过中国化的吸收、借鉴、改造和利用,成为唐朝皇家乐队演奏的十部曲目。有学者考证,这十部的名称分别是《燕乐》《清乐》《西凉》《天竺》《高丽》《龟兹》《安国》《疏勒》《高昌》《康国》。光看看这些曲名,我们就可以断定其中大多的源头在丝绸之路沿线各国。波斯人萨第在其著作《花园》中,这样描述了当时人的商业财富观:“我准备把波斯的硫黄运到中国去卖,据我所知,硫黄在那里可以售得高价;然后我再把中国的陶器运到希腊,把希腊或者威尼斯的锦缎运到印度;再将印度的钢带到阿勒波,把阿勒波的玻璃器运到也门,然后带着也门的条纹衣料回到波斯。”这段外国商人的记录,充分说明中国长安在当时世界商圈中的重要地位。
  这些来自西域的民族和丝绸之路沿线的外国商人,就这么融入了长安,他们称长安城为“天可汗的世界”。在这里他们不仅学会了穿唐装,还学会了说汉语、写汉字。好多长安本土居民在和他们的日常往来中,受到对方潜移默化的文化和风俗习惯的熏陶,进而影响到各自的风俗习惯。比如,西域人在死后是没有墓志铭的,但受到长安和关中地区汉文化的熏陶,他们也学会了为逝者做墓志铭的事情。这从近年来陕西出土的很多丝路来客的墓志中就可以看到,很多碑的主体是方块的汉字,但在碑文的上下却刻有其本民族的字。陈列于碑林博物馆第二室的国宝级文物《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就是唐时波斯传教士景净用汉语书写的景教教义、教旨、教规,以及景教在中国的流传经历和东罗马帝国的山川物产等内容。在碑文中,景净还中国化地用大量中国典故和儒释道故事来阐释景教教义。在这通碑高198厘米的国宝上,计有楷书32行,行书62字,共1780个汉字和数十个叙利亚文。家住西安回坊的学者丁旭就考证出,回坊方言中有数百条是沿着丝绸之路来的外来词汇。比如,“麻食”和“饦饦馍”现在指两类不同的食品,但其源头都出自阿拉伯语词汇“托儿目”。“托儿目”在回坊逐渐汉化为“坨坨儿馍”——“饦饦儿馍”——“饦饦儿”,现在专指烙烤的小型圆烧饼。还有,陕西关中汉语方言中使用量非常大的sa(专指头部),也是受到来自波斯语“赛儿”(头、头脑)的影响。
  交流是双向的,影响是相互的。
  在外商受到汉文化影响时,来自西域丝路上的文化也对长安城原居民的生活习俗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长安城如“长鲸吸百川”似的吸收外域文化,并从中采撷为自己所用的菁华。行走在今天陕西的关中平原,我们可以从众多的大唐帝王陵中,强烈地感受到那股来自丝绸之路的雄风。大唐300年间共有21位皇帝,其中有19位皇帝葬在长安城周围,号称大唐十八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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