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院
这几日，故乡的老院
怎么就直在我的心头盘旋
它已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一定很寂静，也很萧凉
 
可是它盛放过我的童年
纯朴祥和，天真烂漫
可是它弥漫过家的味道
清油清香，炊烟袅袅
 
而今父母在别处
我的乡愁却还在那里
但冷清的山梁冷清的月光
又如何安抚游子的惆怅
 
故乡的老院苍老的容颜
是我莫之或止的感叹
像一幅永不褪色的年画
在我的心壁上悬挂
 
我的恋念
我的恋念是春草的根芽
越是遥远越生牵挂
这世上最怜惜我的人
就在千里外的老家

我的恋念是老家的杏花
在土原上升腾起雪霞
那双殷切的望眼
一望便是天涯

我呼唤我童年时的妈妈
却蓦见她鬓上的霜发
时间是无情的染料
听燕子又说情话

情话唤起了多少的嗟呀
这慈爱我如何来报答
一个温柔的称呼
自眉间落下

父亲，一座瘦削的高山
需要经多少的辛苦，才能到如今
父亲，我看见你面容上岁月的光影
连着田间的禾苗，连着坡上的青草
连着我的童年，连着清脆的骡铃

你是那旱原的牧者，耕耘的山民
向黄土播撒希望，朝高天背负殷勤
你是大地的诗人，用生命挥毫泼墨
涂画红红翠翠，抒写万丈深情

古老的歌谣依稀，故园日渐凋零
如同日渐老迈的父亲，恹恹地罹病
你的意志像藤，貌似干枯却异常坚韧
你的忧恼像雪，黑夜都不能掩映

你一座瘦削的高山，早惯了风吹雨淋
当那些阴霾散去，复又现一派峻青

昨夜我梦见故乡
昨夜我梦见故乡
故乡的院墙
院墙上布满青苔
青苔上洒满月光

还有父亲的土地
土地上的牛羊
牛羊星星点点
点点若云的衣裳

似乎还有白雪
白雪覆盖的村庄
村庄上飘着炊烟
炊烟下忙着阿娘

深夜里想起娘亲
深夜里想起娘亲
瘦嶙嶙的身影忙出忙进
像陀螺转个不停

很想听娘的声音
又怕她问我近境
还怕我的忧郁被她听清

娘总是过素淡的光阴
念叨远方儿女的情形
会有一百个放不下的心

故乡依稀在梦里映
映现着娘苍老的面容
我却不能圆她梦

时光偷走了曾经
娘的目光一程又一程
牵扯起千钧的慈恩

老 屋
我今番来与你相逢
拂不去岁月满布的风尘
翻检起一幕幕往事
你是关键的证人

老屋啊，你承载了多少
我童年的欢乐少年的憧憬
而今只有苍老空寞孤独
不忍看你，看你心痛

亲人们在你的怀抱里
来来往往，聚聚分分
繁华、萧凉与颓圮
都是你的命运

老屋啊，我去异乡追梦
你却时常出现在我梦中
奶奶的祷告，爷爷的罐罐茶
母亲的炊烟，父亲的木桶

牵扯起斑斑的怀念与慨息
那么深，那么沉
 
望 乡
我心中掩藏着故乡
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
这城市每天喧嚣
有时令人倦，也令人厌

那个远处的地方
如今是用来怀念的
那沟壑，那山梁，那牛羊
那炊烟，那热炕，那老乡

其间有万千的萧凉
化解不开的，化解不开
而美好愈来愈远
远到天真无忧的童年

塞上的风吹不散乡愁
乡愁里包裹着如梦的旧游
往情历历在
比一壶老酒还稠

故乡啊，那山水草木
那春夏秋冬，那风雨霜雪
在记忆中模糊而清晰
就像是离人的面孔

我这棵移动的草木
我这棵移动的草木
多么深地恋着故乡的土地
纵我的形体漂泊远方
但我的灵魂将之殷殷牵系

这一片冬日荒凉的山麓
曾经的多少故事多少记忆
如今都慢慢地淡去了
连同我的叹息也随风而逝

但我撇舍不下这草木的根呀
它扎在故乡瘠瘦的泥里
又连着我奔跑的骨头
别去时会牵扯起多少心悸

但我终究要告别炊烟
告别黄牛耕犁榆荚和柳笛
在异乡重新泛起生命的绿色
延续一脉故乡种子的力

与母亲书
母亲，你一直站在贫瘠地
眼望着我，要我幸福
我却抚不平你的皱纹
你的目光系着我的远足
 
多么想止住苍老的时光
止住病苦的脚步
千里之外，把娘呼唤
西风幽咽，斜阳暮
 
母亲，你在风里的叹息
逝在风里，但我听得清楚
那温暖背后的无奈
像临霜摇落的江树
 
望眼枯了，月儿弯弯
回不去了，那山水草木
而我的乳名在你的唇齿间
像一个影子，踟蹰

　　　陈浪：70后诗人，宁夏人民出版社辞书编辑部主任，有作品在《朔方》 《黄河文学》 《延河》等报刊发表，著有诗集《十年踪迹十年心》、文化随笔集《编读札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