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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商史话
■章学锋/著
因为,盐是百姓生活的必需品,每顿饭都离不得;铁也是百姓生产生活中必需的,沿用至今的铁铧犁地技术就源于西汉。因为人人都离不开,所以盐铁的利润最大。
均输、平准和盐铁,是桑弘羊治理经济的三件法器。所谓“均输”,就是要求各郡国将上缴中央的贡品按当地市价折算,然后购买成当地出产的同等价值的产品,国家在收到各地所上缴的产品后,由均输官统一调运到缺少这些产品的地区出售。所谓“平准”,就是为平抑首都物价设置一个机构,由这个机构来将所掌控的各地输进货物及工官制造的产品在物价虚高时进行平价销售,这样中央政府和国家机关在采购物资时就可以从平准官处以平价购到所需的东西。桑弘羊还建议:盐铁专卖,民产官销。具体的做法是:招募百姓自备资金,盐官供给专门的煮盐锅,百姓在盐官的监督下将煮成的盐全部卖给国家,由国家收购后再加钱转卖给百姓。这样,公私联营生产的食盐,销售权由国家牢牢掌握。和盐相比,冶铁的技术难度要高很多,而且成本和规模也大,所以由郡国设立专门机构来生产铁,然后由专门的官员来销售。
这样,从春秋时期以来商人靠盐铁发财的路子就被彻底堵死了。全国各地民众使用盐铁缴纳的赋税,就百川归海般地流到了汉帝国的国库里。因为桑弘羊能给国家挣钱,汉武帝就让他主持了23年的全国财务工作。“武帝末,郡国盗贼群起。”公元前89年,68岁的汉武帝发布《轮台罪己诏》,提出解决当前问题的对策:当务之急是停止粗暴的政策,真正减少赋税徭役,切实重视农耕和畜牧的政策,下大气力减少军备开支。由于及时地踩了刹车,汉武帝才得以躲过了大秦帝国灭亡的悲剧。两年后汉武帝病死在游幸途中。
他的死,意味着御史大夫桑弘羊人生的终点临近了。
汉昭帝始元六年(前81年)旧历二月,大将军霍光为打掉桑弘羊,清洗其经济政策,从全国各地召集贤良文学60多人到长安,让他们与官员面对面激烈讨论民生疾苦和国家走向的问题。作为汉政府的首席新闻发言人,桑弘羊在会上共发言114次。这次历时半年的会议,关键的只有两场,一场是面对面的讨论会,一场是贤良文学与丞相和御史大夫的辩论。
要命的是,辩论讨论的议题不但广泛,而且个个非常接地气,个个都能把人扎伤。有经济上的,如汉武帝施行的盐铁、均输、酒榷、币制、算缗告缗等经济政策该不该废止?有政治上的,如国家到底应该对民众加重刑罚还是应该重视德教?有军事上的,如到底是无休止地与匈奴战争对抗还是和他们和亲?……这些议题,像一支支箭镞直指靶心,那就是:汉武帝时期的各项政策到底对不对?辩论结束后的30年,汝南人桓宽根据留存的记录,加上自己的“推衍”整理,还原了与会双方互相责难的问题,整理成《盐铁论》一书。所以,这次会议也被称为“盐铁会议”。
以桑弘羊为代表的政府官员,从军事、民生角度解释了实行盐铁制的必要性:一是为了加强边防,补充抗击匈奴所需的大量开支;二是国家的山海之货都是依靠商贸来流通,依靠手工业者来加工的。他们全面肯定汉武帝的各项政策,希望能继续推行。反对派则认为,汉武帝的各项政策应给予坚决否定。
因为政见不合,所以会场上充满了火药味,甚至还发生了粗野的人身攻击——
桑弘羊挖苦贤良文学:“你们这些儒生名士呀,不过是偷穿了周公的外衣罢了,脑子里却全部都是陈旧发霉的思想。”贤良文学当即回击:“说得好啊,我们是偷穿了周公的外衣,而御史大夫您却偷了周公的官位;我们的头脑里是有陈旧的思想,而您的头脑却全部都被钱财所迷惑了。”
桑弘羊旁征博引地诘问:如果治家养生一定要只抓农业的话,那么舜就不该去学习制作陶器,而伊尹也不该去做厨师了。因为善于治国的人,在天下货物趋于低时会看到高,在天下货物趋于轻时会看得重,以末去交换他们的本,以虚的手段来换取他们的实物。桑弘羊直截了当地反问:让国家富强起来,为什么一定要依靠农业呢?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限制在土地上呢?
桑弘羊苦口婆心地解释:天下致富的道路很多,主要在于心里要谋略着致富的事情,而不在于身体付出了怎样的劳顿;利润和财富的获取,主要在于日积月累、一点一滴地积累,而不会取决于是否盲目地蛮干。
桑弘羊大胆设想:一个国家如工业不通畅,农业就会无从发展;假如商业不发达,那么天下的珍宝物品就会断绝。那么,这个国家的财政就会失去鲜活的来源。
桑弘羊认为,在民众经济生活中,商业是不可缺少的,百姓生活所需的“养生送终之具”都是“待商而通,待工而成”。所以,他主张“开本末之途,通有无之用”“农商交易,以利本末”。
桑弘羊的这些话,在“独尊儒术”的贤良文学看来,不但难以理解,而且简直是离经叛道!这些贤良文学不知道,桑弘羊重视商业的财经思想,却因为超越了时空而永存于世。
那场辩论过后,历史没有记住一个贤良文学的名字,但记住了桑弘羊。
盐铁会议,严重影响到后世的商业行为。
作为会议的始作俑者,霍光不同意桑弘羊的意见,同时也反对全盘否定汉武帝政策的看法。会后,他采取了一个骑墙的策略:罢去郡国酒榷和关内铁官;同时,对匈奴依然采取了加强边防建设的策略。
(连载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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