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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机家属院
厂矿子弟的温馨回忆
本报记者巨侃




   “请问秦川机床厂怎么走?”“哦——‘秦机’啊,顺着这条路往西走,看见路中央那座毛主席像没?就在毛主席像的背后。”因为有全市独一无二的地标建筑,给外地人指路也方便,在老宝鸡眼里,“秦机”这个厂子虽偏处一隅,但与其他位于城乡接合部的厂矿企业相比,算是辨识度较高的一个地方了。秦机不光有毛主席像,还有上海人。对从计划经济时代过来的老宝鸡人来说,“上海人”是个内涵丰富的称谓和群体,“上海人”总是和“秦机”紧密相连。他们生活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背景下的家属院里,每天穿过马路去家属院对面的工厂上班。他们在这里干到退休,绝大部分人选择回到上海安度晚年。他们的子弟很多早已走出了大厂,在外面的世界闯荡。时代在剧变,留给这些厂矿子弟的,是关于这个院落的温馨回忆。
  大院里的“熊猫馆”和“京都旅馆”
  “秦机”现在的完整名称是秦川机床工具集团股份公司,前身为秦川机床厂,厂区驻地在姜谭路巨家村,1965年由上海机床厂分迁至宝鸡市,生产精密机床、机床液压件、机床铸件。据秦机社区工作人员介绍,秦机家属院现在分老区和新区两部分,新老两区相距三五百米,共有1726户6200多居民,其中老区有1200多户人,基本上都是秦机的职工及家属。
  老区外面现在建了一座高层,是秦机的职工宿舍楼,内部的面貌基本没变。在秦机子弟、现任清华大学航天航空学院博士生导师陈海昕的印象里,秦机家属院是一个典型的厂矿家属院,院里有幼儿园、小学、中学、开水房和食堂等等,基本上你能想到的所有的生活便民设施,院子里都具备。那时候他还小,觉得院子好大,想出这个院子,只能走正门,正门太远,院子周围都有围墙,胆大淘气的孩子会翻墙出去;现在看来,院子不是那么大了。
  院子里有几栋老楼,每层住六户,分布单元楼道的两边,三户公用一个厨房和厕所。居民把它们叫“齿轮工房”“液压工房”。
  为啥叫这名?据秦机子弟“南望秦岭”介绍,最初从上海内迁来时,先建的厂房有齿轮车间、液压车间和铸造车间,后来家属楼盖好了,居民就根据车间名来划分楼房,把住齿轮工的楼,叫“齿轮工房”,住液压工的,叫“液压工房”。
  不光职工家属楼这么叫,其他楼也被安上了名字。比如说“京都旅馆”“熊猫馆”“绿宝石餐厅”等等。
  “京都旅馆”算是秦机最早盖的一批楼,现在还在马路边矗立着,最初是单身职工楼,后来是住家户。“京都旅馆”得名,据说和一部讲日本京都大旅馆的电影有关,居民觉得单身楼和电影上的京都大旅馆的生活挺相似,这个电影放过之后,大家就把单身楼叫“京都旅馆”了。
  “熊猫馆”现在仍在,是当年落实政策后,给厂里的知识分子和高级人才盖的福利房。“熊猫馆”现在看着不起眼,那时候可是好房子!至于为啥叫“熊猫馆”?可能这些知识分子就像熊猫一样珍贵吧!
  还有“绿宝石餐厅”,这是后来厂子新建的一个职工家属食堂,主要是想吸引一些承包者为大家提供更好的饭菜。因为它的顶篷是用绿色防雨板做成的,所以富有想象力的秦机人就给它取了“绿宝石”这个好听的名字。“绿宝石”现在都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安居楼。
  这些五花八门的楼名,外面人来听到后会不明所以,秦机人却很喜欢。从另一个视角看,这反映了秦机人的幽默风趣,对生活对工厂的热爱!
  大院里的孩子们
  秦机子弟朱虹现在上海居住,虽然小时候只在宝鸡待了10年,但留下了暖暖的记忆:
  “住在家属院里的小朋友们每个人脖子上都挂把钥匙。有时候钥匙丢了,家长一批评还弄得四邻皆知的。每个小朋友都得干点儿家务,最典型的家务事用上海话说是‘泡开水’,经常看见一个小朋着暖瓶儿或者一个旅游水壶,穿过小区走到开水房打一壶开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拎回家去。那时候我就很喜欢跟同学组团去开水房‘泡开水’,以这个名义,大家聚在一块儿聊天,然后基本上就是一壶烧开的水,等我们聊完天回家之后都变成温开水了,父母再把我们说一顿。”
  “那时候院子里没有汽车来往,楼和楼之间都是空地,孩子们就在楼下打弹子、丢沙包、跳房子玩各种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看电影有露天放映场,晚上自己搬小凳出来看。后来有了灯光球场,经常有篮球比赛活动,再后来幼儿园也搬到家属区里头,加上学校、澡堂子、小商店和大食堂,整体就是一个很热闹很丰富多彩的小世界吧!”
  因为学校也在家属院里,秦机学生的家长和老师就很容易见面。家长无论是打开水,还是去洗澡,或是去食堂,路上都能碰见老师。老师会和家长说:你的孩子今天上课打瞌睡了,是晚上没休息好吗?你的孩子调皮捣蛋了,家长要注意管教啊!你的孩子今天发言不错,有进步了……家长老师实现无缝交流,你小孩子在学校弄个啥事,家长第一时间都会晓得,所以对孩子的监管就比社会上的学校严一些。因为子校声誉好,慢慢地外面有人在这儿租房子或者买二手房,让孩子在这儿上学。直到上高中,是所有秦机子弟第一次正式走出秦机家属院,去宝鸡市区上学。而像陈海昕、朱虹这些大部分外出求学的秦机子弟,后来都因工作关系步入社会走向天南地北,从此告别了秦机大院。
  “俗话说,胃最思乡!宝鸡的擀面皮、臊子面和扯面,是我每次回宝鸡探亲访友时必吃的美食。在上海生活这么多年,爱吃酸辣的口味一直没改变。”朱虹蛮有感触地说。
  大院里的上海人
  “南望秦岭”说,因为是上海内迁厂,厂里当时上海人比较多,这些年很多人都回上海了,现在留下来的人已经很少了。宝鸡当地人对上海人的印象是穿着比较讲究,性格比较活泼。上海人扎堆的地方,文化娱乐活动就很丰富。秦机大院自然不例外。
  那时候物资匮乏,上海人每年回沪探亲,每次回来就带回一些比较时尚、新颖的东西,不管是吃的用的穿的,包括一些理念呀、信息呀啥的,比方说,卷头发用的卷发筒,上海那边的话梅呀巧克力呀等小零食。那时如果能去上海出差的话,就好像中了大奖似的,都挺高兴的,因为去一趟大上海,可以给家人、亲友捎回好吃的大白兔奶糖、小核桃皮鞋,还有布匹、衣服和手表。当然,秦机的上海人也要带一些宝鸡的核桃、柿饼、苹果过去。
  秦机厂这个地方靠近农村,当地人不吃鸡不吃鱼,没这个习惯。第一拨上海人过来之后,发现这里的鸡很便宜,这里的鱼没人吃。所以他们会买很多很多的鸡,风干了后回上海探亲时带上,因为那边鸡贵。然后鸡没几年也就会慢慢涨价。还有就是鱼呀,虾呀,蟹呀,这些东西捞出来没人吃,上海人也都会吃,所以姜谭路一带的市场也是特别丰富的。不管什么东西,蛇呀龟的,只要拿到这儿来都会有人买,因为有上海人消费。
  上海男人很顾家,大清早起来,穿着各色睡衣,去院子里头去打开水、买早饭,成了晨曦笼罩下的秦机大院一道独特的风景。过去,咱陕西男人早上可能不干这些活儿,再一个陕西男人出来的时候可能不穿睡衣,估计那时连睡衣都没有;但在那时,秦机大院里的上海男人都是穿着花花绿绿的睡衣出来打开水、买早饭。另外,上海男人很多会织毛衣,周末去菜市场买菜,上海男人都是边织着毛衣边走的。
  让当地人惊奇的是上海人买菜,买长豇豆都是几根几根买的,不会一次买一把的。土豆儿买一个两个,白菜也不会提一袋子回去。上海人买葱,把外面的几层老皮剥完就剩里面一根光杆。许多当地人表示不理解,这说明人家会过日子,也说明人家不喜欢扎势,也不浪费。
  旅居北京的80后秦机子弟“关中阿福”回忆说,过去秦机厂每逢星期三休息日,从厂门口坐四路公共车(秦机人叫法)去市里总是人多,坐不上座位。有些聪明的上海人骑自行车出院子,骑到四路车下一站——终点站高家村,把车靠墙根放下,然后在终点站上车,解决了座位问题。一路到了宝鸡,转一圈买完东西再坐四路车回来,不在巨家村而在高家村下车,然后把东西放在车篓里,蹬着自行车优哉游哉地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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