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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柿子树
刘炜青
  七月枣,八月梨,九月柿子红了皮。每年秋意正浓的时候,再忙我也会抽出时间回趟老家。给父亲上完坟,去柿子林看看,与舒适的秋风说几句悄悄话,让熟悉的味道灌满我的五脏六腑。
  时光渐行渐远,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岁月悠悠,抹不去我对柿子的深厚感情和心灵寄托。我一直牵挂着家中的几棵柿子树,它们是父亲的骄傲,也是我们家为数不多的经济来源。娘走得早,父亲既当爹又当娘,拉扯我们姊妹四个长大,柿子虽卖不了多少钱,却足够添置我们一家秋冬的换季衣服。
  儿时放学后,我总是直奔柿子林,像猴子一样蹿上顶高顶高的树杈,顺手捻一个早熟的软柿,跨坐在树上尽情享用。父亲做好饭就会来这儿,仰着头像是在数星星似的喊我吃饭。
  霜降过后摘柿子,这是农人与季节不期而遇的约定。随着柿子陆续成熟,父亲也骄傲自信起来。
  柿子由涩变甜需要一个过程,而暖熟的柿子吃在嘴里又脆又甜,清香宜人。暖柿子虽是个粗活,但常有人将一瓮柿子暖“废”,不但两天的工夫白搭进去,也委屈了一年的柿子树,影响一家人的心情。虽然只是一点微薄的收入,但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卖柿子给家里换点柴米油盐还是绰绰有余的。
  父亲说,暖柿子就是暖人心,心诚则甜。在暖柿子方面,他是当之无愧的老把式,忙完自己还要操心左邻右舍。那些日子,他那自信的脸上满是自豪的笑容。
  我家厨房有两口半人多高的大瓮,酷似“武大郎”,一次能暖一千多个柿子。瓮外面用草帘子围着,在帘子与瓮之间塞上麦草和烂棉絮,最外层再裹上一层塑料布,保暖性更佳。接着倒入三桶开水加一桶凉水,完了再把手插进水里,冷热调和。接下来才是检验技术的关键时刻,瓮口蒙上一层塑料布,压上草盖再蒙上棉絮,草盖是父亲用麦秸编成的,不用时还能当小凳子坐人。
  揭瓮时满院飘香,沁人心脾的味道吸引着左右邻舍。孩子们流着哈喇子,三五成群地窜进院子。父亲会将略带伤疤和品相差一点的柿子送给他们,萌娃们接过柿子,顺手在衣襟上一擦,哧溜一声狠劲地啃一口,让撩人的甜蜜钻进五脏六腑。他们个个闭上眼睛,紧抿嘴唇,生怕蜜汁从嘴角流出。傍晚,将控干水分的柿子装满架子车,父亲叮嘱哥哥早点睡。
  鸡叫头遍的时候,父亲驾辕,哥哥“断后”,父子俩猫着腰披星戴月钻进了夜幕里,走捷径经陈村、马道口村前往市区。为了能早点卖完、多赚钱,父亲宁愿去市区,也不愿在县城耗时耗力地卖,虽然有时候卖不完,还要再拉回来。柿子这种水果虽然不值钱却非常娇气,当天卖不完就只能送人或倒掉。
  进了市区,父亲马不停蹄地走街串巷,虽然深谙农事,在田里游刃有余,但一到城里,他就像迷途的孩子不知所措。
  他走到家属院门口便停一停,等工人下班,等学生放学,有时还会遇到“街霸”。日头偏西的时候,如果还没卖出一大半,有品相不好的就搭着卖,再到最后就“包堆儿”。
  街上有琳琅满目的商品和香喷喷的小吃,哥哥见了不停地走神,小小的喉结不停地上下蠕动。听到哥哥咽唾沫的声音,父亲会花两毛钱买两个香气四溢的面包,哥哥吃一个,一个留给我,父亲就干啃口袋里的干粮。
  黄昏来临,父亲领着哥哥拖着发软的腿,钻进了暮色四合的回家路。回家的路显得格外长,但每一盏灯光都显得格外亲切。父亲为安慰哥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拐个弯就到了。
  二姐已经烧好了饭,有馍馍、苞谷糁加萝卜丝。二姐已出嫁,是父亲暖柿子这段时间过来帮衬我们的。饥肠辘辘的父子俩吃了饭喝了汤,父亲拿出烟锅蹲在墙根为自己解解乏。而后,盘腿坐在发亮的炕沿,用布满老茧的双手从布袋里抓出一团皱巴巴的毛票,把纸币压成沓,把钢镚摞成摞,嘴里悄声数着。这应该是父亲最惬意、最自信也最骄傲的时刻。
  时光流逝,父亲已去世三十多年了。有一年柿子繁得压断了枝,但父亲不在,满树沉甸甸的果实,成了我心中既喜又悲的风景。我站在柿树下,望着那被果实压弯的枝条,仿佛能看到父亲昔日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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