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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书的饺子馆
王吴军
  那家饺子馆离我居住的小区很近,我常常去那里吃饭。饺子馆是非常干净而幽雅的,而且,更让我感到无比愉悦和意外的是,饺子馆的柜台上常常放着一本古色古香的《红楼梦》。我去那里吃饭,看完两页《红楼梦》,饺子就准时端上来了。
  我经常光顾这家饺子馆,时间一长,店里的人都认得我了。后来,只要我一走进去,不必说话,老板娘就会先把《红楼梦》递给我,然后,就赶紧张罗着给我下饺子。我总是笑一笑,却始终沉默着,也没有人来打扰我。
  沉浸在饺子馆难得的充满闲散意味的环境里,我偶尔抬起头,能够看到身边的人在不停忙碌。有一些农民工模样的人也常来饺子馆。几个人凑在一起,说笑着,打闹着。我每次都能遇见他们,每次都能听到他们憨厚而热情的笑语。他们的脸上总是露出知足的神情。我发现,吃饺子之前,他们几个总是先要上一盘花生米、一盘猪头肉、一瓶二锅头,开心地吃喝着,简单的菜肴和便宜的白酒,被他们品味出了幸福。
  在饺子馆里,我曾经看到一对年轻的情侣,手挽着手,甜蜜地说着话。不一会儿,两个人竟然因为一杯茶水而翻了脸,闹起了别扭。女孩怨恨地瞪着男孩,并且用脚踢了男孩的腿两下。僵持了几分钟,两个人就和好了。最后,一起吃完了三两饺子,两人手挽着手走出了饺子馆,幸福地依偎着,融入外面的人流中。
  我想起有一年的春天,那时,我才十八岁。在一个沉寂的夜里,我在南方的一个小车站等车。那个车站的确很小,寂寞的候车室里竟然只有我一个人。是的,那真的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小车站。每天,那里通过的车次很少,车站小得广场上也不见一个人影。在车站拐角处的报刊亭里,我竟然买到了一本《小说选刊》,还有一本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以及一套非常难得的评注本的《石头记》。在候车室里坐了一会儿,看看火车要等两个小时才能来,我就想去找个小饭馆,吃些饭,再坐火车远行。提着箱子,在车站附近找了个遍,竟然没有一家饭馆,真是奇怪。最后,走了很远,才找到一家饺子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坐在里面打瞌睡,里面没有顾客,很冷清。我坐下来,要了半斤饺子。饺子热腾腾的,韭菜大肉馅的,味道却很差。我一个人,面对着一盘饺子,身边放着我的行李箱,我勉强吃了两个饺子,心中忽然酸楚起来。
  那时,年轻的我经常出远门,独自在异乡吃饭是经常的事情,我从来没有为此而伤感。可是,那个夜晚,在南方那个小镇的饺子馆里,十八岁的我因为一盘饺子,竟然伤感得没有了一点食欲。
  后来想想,我才明白,我伤感并不是因为那个饺子馆的饺子不好吃,而是因为,那时,我内心的孤独正在汩汩流淌。
  现在,我依然常常去离我居住的小区不远的饺子馆吃饭。我知道,我去这家饺子馆吃饭其实是在期待一种幸福,这种幸福在远方。我也知道,幸福是在考验我的忠贞,看我究竟能坚持多长时间,看我究竟能不能忠贞不渝。
  我去这家饺子馆吃饭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是中午,店里的顾客很多,熙熙攘攘的,老板娘忙碌着,手脚不停,看到我进来了,她总是先给我找个座位让我坐下。即使座位很挤,老板娘也会想办法给我找一个很不错的座位。
  有时候我是在下午去饺子馆,店里没有别的顾客,恬静而温馨。老板娘坐在椅子上,微微闭着眼,在尽情养神。阳光温暖地浸润着这个小小的饺子馆,它很简单,但很明媚。我坐在旁边,随意翻阅着那本《红楼梦》,思绪很多。
  我觉得,像我整天为琐事奔波,孤独,有时候还很郁闷,在不得已的时候还要摆出很光彩的样子,其实,和这家饺子馆的老板娘相比,我是一无所有的。
  我很喜欢看饺子馆的老板娘那种安详而满足的神态,她在春光和秋色中守着这个小小的饺子馆,没有奢望,也没有孤独,每天辛勤地劳动,任凭花开花落,任凭云卷云舒,却拥有着无限多的幸福,这样幸福的时光,真的很好啊!
  更让我留恋的是,饺子馆常常让我想起十八岁那年的那个小车站,我懂得了,我去过的饺子馆里其实装着我的青春时光,我的青春时光曾经在饺子馆里那么热烈地独自绽放。这让我总是难忘饺子馆。
  饺子馆和书在我的记忆中清晰而生动,当我身在其中或凝神想起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片柔和而温暖的情愫在心头漫卷而起,轻轻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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