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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往事
◎郭月琴

  我们的老部队驻扎在太行山脚下一条几十公里长的大山沟里。那里鲜有林木,多是石头山。记得刚报到时,第一眼看到这山、这石、这路和这般荒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从此就要禁锢在这里了。虽说得到组织照顾,和爱人结束了十多年的两地分居生活,但毕竟从繁华的城市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从风风光光的邮电局来到军人服务社,当时心里还是有些落差的。
  都说“既来之、则安之”,从正式上班那天起,我就安安心心地待在军人服务社,想方设法为官兵们申请采购一些生活必需品,增加了受欢迎的乒乓球、毛笔、水彩笔等文化用品,并建议将理发、修理、照相等服务项目陆续开办起来,让有专长的年轻人业余时间也来军人服务社发挥一下作用。和战士们聊天时,我还时不时把爱人讲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道理变个方式、换种说法讲给他们听。很快,军人服务社就成了战士们训练间隙常来的地方,我也因此成了很多官兵的知心大姐,工作越来越忙,越干越有劲。
  那是一个“八一”建军节的晚上,按照惯例,机关食堂先会餐,接着在礼堂举办联欢晚会。我还特意排练准备了许久,登台献唱了一首山西民歌《走西口》,赢得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正在热烈欢快的气氛里陶醉着,突然广播响了,只听到当日值班员在紧急呼叫团值班领导。很快,我看到爱人走出了礼堂,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虽然后面的节目还在继续,可我此时已经没了心情,凭直觉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消息很快传来,原来是部队水泵房的管道爆裂了!
  抢修水泵是个不小的工程。那个地方我去过,要翻山越岭不说,水泵粗得两个人都抱不过来,肯定要耗费人力物力的。所以,我请求团首长让军人服务社派员准备所需物品,随队前去支援保障。好在团里没嫌我是个女的,我也早就习惯了把自己当成没穿军装的战士,命令一到,我跟着后勤处长、管工和七八名战士跳上一辆解放牌大卡车,急匆匆地出发了。
  部队平时的收发任务非常繁重,执行重大任务时车辆更是不够用,常常是一辆车子几个司机倒着开。这天,大卡车先把我们送到水泵房附近,又马上返回去执行夜间收发任务。抢修如火如荼地持续了五六个小时,破裂的管道终于被换好了,大家也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天的收发任务果真比平时要多好几倍,车队同志在电话里告诉我们,派车过来接人,还需要个把小时。
  这个把小时里,大家明显地感觉到了“小型战役”后的体力透支。看着爱人和官兵们又饥又饿、被水浇透的样子,我心疼极了,马上支起行军锅,煮了一大锅挂面,临走时塞到军挎包里的几个西红柿没想到派上了用场。汤挂面好了,我赶紧催促他们连汤带水趁热吃。此时的我心里异常满足,真是没白跟来一趟,发挥了后勤部队的后勤作用,这一锅面下去,绝对能预防感冒,避免非战斗减员。
  吃完饭不久,大卡车也到了。水泵房在山下,我们需要爬到山顶后,再下山才能回到营区,路着实不近,路况也着实不好。驾驶员一路开得很小心,可就在刚到山顶准备下山的时候,也许是弯道太急,也许是天太黑看不清路面,驾驶员一拐弯,突然车停下了,两个后轮戏剧性地悬在了半空。忽悠悠一晃,车上所有人都被吓出一身冷汗,感觉命悬一线!怎么办?肯定需要外援了,打电话要么跑到两公里以外的一号哨所,要么就再下山返回水泵房。
  坐在副驾座上的爱人当机立断,他跑步到稍近一些的一号哨所去打电话。又过了个把小时,车队派来三名技术好的老司机查看现场。三个老司机打着手电筒仔细观察几圈后,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简单商量后,他们拍板由其中一名司机上。爱人问他:“你有把握吗?”这名汽车老兵想了想,停顿了一下说:“报告团长,我能行!”这时候,爱人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你来开吧,我坐你旁边。”看得出老兵很是犹豫,大概停顿了十几秒,老兵说:“可是,您坐我旁边我会紧张的。还是让我自己来吧,我真的能行!”说着就拉开驾驶室的门坐了上去。
  虽然这位司机看上去镇定自若,但借着手电光,我还是看到了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当时每个人都感到紧张极了,我甚至用手捂上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听见车子“轰隆隆”发动后,“嗡嗡嗡嗡”地交替响了一两分钟,然后声音中断,在手电光的集中照射下,大卡车“忽”地一下,两个后轮就像被一个空中大吸盘吸住了一样,安全地开上了路面。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可惜我一会儿捂着眼睛,一会儿偷看两眼,感觉整个过程像做梦一般。
  当老兵从驾驶室跳下来的时候,在场的人全都冲上去抱住了他,高兴地喊叫着:“你太厉害了!老兵,你真行!”下山的路上,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我问老兵:“你怕不怕啊?”他笑着说:“郭姐,当兵前我有恐高症,这些年在大山里待久了,山上山下白天黑夜地跑,车技也练出来了。又多次为洪灾抢险、大的演习任务支援保障,苦吃多了就什么也不怕了,几年下来什么症都好了!”
  这位老兵的话有苦也有甜,朴实无华又很有分量。突然间,我一下子找到了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这里的原因,你天天和这样一群有热情、不怕苦、敢于冲的军人在一起,你会没有向上的力量吗?这就是这支部队的精神血脉啊,恰恰是大山的雄浑、艰苦和闭塞磨砺了官兵们那种甘于平凡又能打硬仗的精神特质!
  后来我随爱人转业回到了他的家乡陕西宝鸡,一晃已经三十多年了。两年前,我又回到心心念念的老部队去看了看,没想到当年的穷山沟已变得绿树成荫,环境优美,在看到那些“00后”的小兵时,我又感觉回到了当年。
  是啊,永远忘不了,我曾站在大山深处,和那些日夜兼程走在强军之路上的官兵共同经历的雨雪风霜,还有他们青春的脸庞上,洋溢的自信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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