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宏伟摄

　　◎张秋里
　　编剧张骥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剧作家，我看过他创作的许多小品和话剧，比如《马路边》《棋局》《防盗门》《我的爸爸》《剑》《作文课》《梁生宝买种记》《追赶太阳的人》等等。他的作品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都具有很强的思想意蕴，作品的主旨都藏得比较深，通过戏剧化的情节和人物个性化的言行体味出来，而不是通过人物的口说出来，看过之后，总会引起人的思考。作者历时五年创作的方言话剧《面皮》，就保持了他一贯的创作风格，这也是作者经过多年积淀，创作出来的一部有情怀、有思想、有高度的重要作品。
　　擀面皮，是宝鸡特有的传统风味小吃，酸辣鲜香，清凉爽口，红而不辣，柔而筋道，是宝鸡人舌尖上最美好的记忆。话剧《面皮》以“擀面皮”为题，叙写了宝鸡农村近半个世纪的历史变迁，以小小的一碗面皮，反映了社会生活的沧桑巨变。该剧不仅记写的是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变化，更张扬的是一种传统文化品格。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里有四大无形的品格：真诚善良、和谐包容；勤劳智慧、自强不息；重情尚义、绵柔坚韧；含蓄稳重、崇尚伦理。面皮，从字面理解，有面皮儿、脸面的意思。作者就是通过不起眼的传统风味小吃，赋予了话剧《面皮》不同的意蕴，传达出浓郁的人文情怀和乡土情结。从老村长、王红强等几个主要人物身上，我们看到的是普通农民对传统文化品格的坚守、对传统道德的宣扬，他们没有因为贫困而自弃、没有因为艰辛而退缩、没有因为致富而红眼、没有因为富足而堕落，传统文化品格在这群普通人身上得到充分体现。
　　话剧《面皮》中所塑造的老村长这个人物形象，是值得我们反复说道的一个典型的艺术形象。从文本所罗列的人物表可以看出，老村长并不是作者想要塑造的一号人物，从故事的内容和主体来说，王红强应该是这个剧的一号人物。而通过现场演出，给许多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恰恰是老村长这个人物形象。为什么呢？我想可能主要基于这么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来自作者对这个艺术形象的典型塑造。老村长是贯穿全剧的一条精神红线，在他的身上闪耀着传统文化品格的光芒。为什么说他典型？因为他不是我们一般想象中的村长形象，他既不高大，又不强势，既不激进，又不偏执，既不强人所难，更不会咄咄逼人。他朴实善良，低调包容，含蓄稳重，重情重义，说话做事，都是以温和的、商量的口吻，没有必须这样、必须那样“命令”的口气。在他的身上没有一般村长那种以“领导”自居，或者以“长者”自居的、高高在上的感觉，他和村民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所以，观众就非常喜欢这个村长形象。二是来自演员对这个艺术形象的准确把握和传神演绎。著名演员吴京安老师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和把握都非常准确、非常到位，他把这个人物的个性特点、处事风格、人物形象都非常出色地表现了出来，可以说，做到了形神兼备、完美呈现。所以，老村长这个艺术形象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比如，在王让过因偷卖擀面皮被抓，要缴五十元罚款的时候，村民们无不震惊，王让过更是哭天喊地。五十元钱在那个年代，对一般村民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数字。而此时还是队长的老村长听到这个事情，一没数落，二没抱怨，三没争辩，只是问会计“账上还有钱么？”一听说有钱，赶紧让先交了罚款，这种毫不抱怨的包容性就得到体现。公社把王让过树为“典型”批斗他，队长并不是“命令”王让过站起来，而是说“让过，你配合一下么”，又表现了他宽容的一面。在大毛等人想积极表现，借批斗会欺负王让过时，队长都是适时制止，体现了他的心地善良。开完批斗会，他还到家里去安慰王让过，一方面表现出队长的无奈，另一方面表现出他的自责。特别是给王让过洗脚的情节，就足以表现出队长真诚、绵柔、善良、温润如玉的人格魅力。
　　在对待王红强学做面皮这件事情上，表现出队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优良品德。有了这个“秘方”，队长完全可以据为己有，挣钱发家，而他没有这么做。“面皮”二字在王红强心中就是个“祸害”，让他做面皮就等于是给他平静的生活添堵。在这件事情上，队长不是以说教的方式，也不是以村长或以长者的身份强行让红强学做面皮，而是夫妻二人演了一出“双簧”。这一笔体现了队长重情尚义、真诚智慧的处事风格。在红霞女婿大闹婚礼现场、索要面皮“秘方”时，他却说“我又不是你舅”，表现出他不强人所难、稳重含蓄的一面。后面，小雨、小雪辞掉北京上海的工作，回来要开网店卖面皮，红强夫妻坚决不能接受，而老村长并没有反对，却说“让娃试嚯一下”。此时的村长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按说他对“开网店”这类新生事物是不易接受的，而恰恰是他支持的态度，让红强两口放弃反对。这一点就足以说明，老村长人灵活、不守旧、善思考、敢探索的性格特点。剧中老村长有一句口头禅，就是“试嚯一下，不试嚯咋知道能行”。一句口头禅，充分表现出了他勤劳智慧、绵柔坚韧、自强不息、探索进取的精神魅力。
　　村长夫妻对待王红强一家，就像亲人那样，无微不至。这种情义已经超越了血缘关系，这也正是该剧所散发出来的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美德。老村长并不是对王红强一家人好，剧中也表现了他对其他村民的关心爱护。比如对大毛，村长是恨铁不成钢，但他并没有放弃品行不端、好吃懒做的大毛，他循循善诱，劝谏帮助，希望大毛能走向正道。
　　在老村长这种人格魅力的浸润下，这种传统文化品格在村长媳妇、红强、海棠、红霞女婿，乃至小雨、小雪身上都得到了传承和延续。村长媳妇的热心柔肠自不必多说，她受村长的影响浸润会更多一些，单说红强由最初的偏执、怕事到后面的上进、自信，都是受老村长的影响，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力无疑是巨大的。包括后面红强的“剁指教子”，就是这种优良品德影响的必然结果。小雨、小雪从小听话懂事，双双考上大学，这与村长夫妻从小照顾影响是分不开的。作品虽然没有过多正面表现，但透过故事是可以想象的。他们开网店、办产业园，号召全村人制作擀面皮，带领全村人致富，这种开放包容的时代精神，就是传统文化品格的赓续。
　　当然，该剧需要言说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结构的有序推进、细节的巧妙设计、方言的精准运用、导演的精彩呈现、演员的倾情表演都是值得我们学习和探讨的。总之，话剧《面皮》是我们宝鸡多年来的一部好作品，是散发着传统文化品格的一曲浓郁乡歌。
　　（作者系宝鸡市艺术创作研究室党支部书记、市戏剧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