傥骆古道

　　本报记者张晓燕
　　横亘陕西南部的秦岭，把关中平原和汉中盆地隔在南北两边。要通过关中平原到汉中盆地，就需要穿越秦岭。自古开通、联系关中到汉中两地的道路有四条——故道、褒斜道、子午道、傥骆道。在宝鸡太白县黄柏塬镇域内，有多处傥骆道遗址。但是，记者发现有一些驴友在网络上发布的穿越古傥骆道图片，以及所经线路都与古籍记载有所出入。所以，记者近日查阅相关文史资料，并深入黄柏塬、二郎坝境内，寻找当年古傥骆道的遗址。
　　秦岭最险古蜀道
　　陕西文史馆专家文字考证，中国最早的“蜀道”——傥骆道，也是秦岭最险的古蜀道，“自汉中东行，经城固东北过湑水河至洋县进傥水口，到华阳，进入二郎坝、黄柏塬、核桃坪至周至，再出骆谷口东行关中到达长安”。
　　明嘉靖《汉中府志》中有一段对傥骆道的记载:“洋县之北，林深谷邃，蟠亘千里，为梁、雍第一奥阻。”梁指古汉中府，雍为凤翔府，如像今人所讹传之傥骆道兴隆岭之说，则应该是“洋县之东”，或者远离雍州而东往，与傥骆道真正的地理历史环境需要南辕北辙。
　　陕西文史馆研究员陈显远先生经过详细考证，先后查阅《九域志》《通典》《读史方舆纪要》《资治通鉴》《舆地纪胜》《汉中府志》等大量文献资料，并经过详尽实地考察认为：傥骆道由傥、骆二谷组成而取名，“傥”即是洋县四郎乡傥水口，“骆”就是周至县骆谷口，从汉中起的路线为汉中、城固、东北过湑水河15里，至洋县马畅镇；折东经前湾、戚氏两乡，折东经八蜡庙、潘家湾，即进入傥水口（今洋县四郎乡）；经田家岭、青石嘴、银洞沟，稍向西北经傅家坝、赵家梁、银杏坝、大牛岭至华阳（傥骆道中的重镇）；过华阳向北行，经松树嘴、北塘口、林口子，即进入二郎坝，至黄柏塬东经核桃坪，进入周至县大房子；折东北经钓鱼台、厚畛子、玳瑁河、八斗河、老君岭，即出骆谷口，东行到达长安。傥骆道从“兴元”（汉中）到长安，全长652里，谷长420里，是四条通达长安古道中最近、最为快捷的古道。其地面路途艰险，如今从西安到汉中的飞机民航线仍旧按照傥骆道故道路线驶航，成为西安到汉中的空中航线坐标。
　　地形犹如迷魂阵
　　古今的中国道路，大都是沿着河流的走向修筑的。从这点考证，傥骆古道确实应该是沿着湑水河向西南走向。但是也有人说傥骆古道到了周至老县城村（佛坪老县城）、到都督门，再一路翻越兴隆岭到华阳。其中经过的两个地方，一个叫作荒草坪，一个叫作“活人坪”，连正规印刷出版的地图都是这样称谓。这个“活人坪”引起了记者的疑问和兴趣，为什么要叫作“活人坪”？难道其中还有什么离奇的故事？
　　2020年7月中旬，为期三个月的《宝鸡日报》“走进巍巍秦岭,感受中华祖脉”大型主题采访活动中，记者随采访团来到了太白县黄柏塬古傥骆道遗址的村子。采访时，曾问过村民温海江，他说了他第一次去华阳的经历：“那次是我和一个同伴去的华阳，他是当地的‘老土著’，按说是个‘地理鬼’。可是我俩沿大箭沟大南沟上山，半路上碰到一个伐木队的工棚，还在那里喝了点水。谁知道上到山顶往华阳那里下山，结果走了半天，又走回上山时喝水的那个工棚。那地方真把人转迷糊了！”记者后来再问黄柏塬村的村民大老王，大老王说了一个叫人哭笑不得的事实：“那不叫‘活人坪’，叫作‘昏人坪’，意思是那里的地形像是迷魂阵，弄不好就把你转糊涂出不来，或者再转回来去不了华阳。也有人把那里叫作‘惑人坪’。搞地图勘测的人也可能听不懂当地方言，把‘惑人坪’记成了‘活人坪’！”
　　如今，记者再次来到黄柏塬，站在古傥骆道口，想着从这里穿越崇山峻岭，就可以经华阳而到汉中。华阳，是傥骆古道上的一个重镇。从黄柏塬的核桃坪一路下来，可以翻越荒草坪到达华阳；从大南沟可以翻越“惑人坪”到达华阳，从高家坝、二郎坝都可以到达华阳，不同线路之中的相同之处，是这几个地方都要翻越秦岭，不像陈显远先生考证的傥骆古道一直沿着湑水河行进。大箭沟有个村民叫作纪学，他说从大箭沟里的大南沟向南进山，一路上风景特别美丽，他曾经带着一帮西安游客徒步翻山到“惑人坪”，游客高兴地说这里简直是一步一景，陡壁的悬崖、古朴的老松，落差达几十米的瀑布，几乎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些游客刚上去一周，第二周专门又从西安赶来，再让他带路穿越大南沟，穿越“惑人坪”。这么看来，黄柏塬的大箭沟、二郎坝、高家坝，都应该是翻越大山到达华阳的支道或便道。
　　熙来攘往的古驿道
　　皂角湾的村主任李绪安告诉记者，他家对面的许家大墓一线，村里老人们都说就是傥骆古道。“那古道就是沿着湑水河阳面走到华阳的，过去的故道路面虽然不是很宽，但在古代，确实应该算是一条大的道路。”这个说法和村民武宗宽爷爷的讲述一样。而且对于陈显远先生的考证中傥骆道接近太白的地名，李绪安说其中的“松树嘴”又叫作“松嘴子”，是过去洋县坪堵河乡政府那里的地名，与陈显远先生的考证完全吻合。至于“从大箭沟、大南沟、高家坝、二郎坝翻越兴隆岭到达华阳的路，都不及从湑水河阳面到达华阳的故道路面宽敞。”李绪安曾经担任过多年野生动物巡查员，而且先后多次参加国家组织的大熊猫、羚牛资源调查，曾获得林业部颁发的抢救大熊猫先进个人，对于太白、黄柏塬地区的山山岭岭非常熟悉，他说：“陈显远先生考证的傥骆古道具体线路，与黄柏塬地区的老人讲述及地理特征是非常相符的。”也就是说，傥骆古道的主道，就从核桃坪、黄柏塬、二郎坝、皂角湾经过。沿途有不少的地名，都与古代的历史、军事有关。
　　傥骆道在太白县黄柏塬境内长达68公里，是关中通汉中最便捷的道路。三国时期到晋代,此道频有军事活动,军队多次从傥骆道浩浩荡荡地经过。东晋以后废塞,至唐初复开,官吏往返,驿马奔驰,商旅不绝,活动频繁。唐代，德宗及僖宗经傥骆道至蜀躲避战乱；宋代，因与北方少数民族军事对峙，傥骆道也被频繁使用。元代以后，这条古道逐渐荒废。曾经的战马嘶鸣、旌旗漫卷，各地商贾熙来攘往的热闹景象，彻底从这里的崇山峻岭当中消失了。
　　然而，如今安放在密林中的红外影像，却如实记录了人类退出之后出现在这里的数百种动物，它们或成群结队，或独行特立，或静卧，或聚食，或上窜下跳，这里像一处野生动物的集市、一处被静谧笼罩的闹市。羚牛、大熊猫、川金丝猴等珍稀动物以及数万种植物，在这里自由生长。它们行走在秦岭最险古蜀道——傥骆道上，时常与各地慕名而来的驴友相遇，彼此只是眼神交互，各不相扰，真正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
　　记者探寻傥骆古道的真正线路，其实也是为了给热衷于拍摄旅行照片的游客、驴友纠偏。如果真的想走一走这条两千多年前就印满了繁华的古道，那就要弄清楚这条古道真正的途经之处，只有选对了傥骆古道的真实线路，才能踩着古人曾经踩过的青石，喝着高山雪水流淌而下的清冽的山泉水，想象曾经数十万军队人声鼎沸地走过这条路，商旅的马队曾经铃铛清脆货物满箱地走过这条路，军士在路途饮水、休息的壮观场景和商人停下匆忙的脚步撩起衣襟擦汗的情景，似乎就在眼前。
　　这样的旅行，才是真正与古道神形合一的穿越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