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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旅途
◎宋力行
  菊芬、我、百合,三个人一起喝茶——是一款普洱生茶,名字叫“子非鱼”。
  三个人里,菊芬最懂茶,说“子非鱼”介于以前的两款生茶“飞黄”和“古树黄片”之间,是她最想拥有的一款茶。我喝过“飞黄”,茶气奔放、入口饱满、回甘迅猛,是茶中的阳刚男子;而“古树黄片”却像茶中老者,出汤缓慢,茶味淡泊却绵长持久;这么想来,“子非鱼”该是个成熟内敛的中年男子吧,刚柔相济、耐人寻味。
  百合很期待,她平时不怎么喝茶,第一次认真地品茶评茶难免有些兴奋,第一个拿起茶饼细细端详。朴素的白棉纸包里,圆形的茶饼墨绿里带着些银毫,条索细长、壮实紧致,干茶闻起来有暗香,热水冲下去,香气开始张扬弥漫,有点像夏日午后晒透的林木迎来一场骤雨,清爽的草木间还氤氲着温热。菊芬遵从茶道,第一泡,那轻薄的淡黄色茶汤被她作为洗茶水倒掉了,百合也只是轻啜了一小口。我却舍不得,一口一口饮尽了,反而觉得那一丝隐约的泥土气给茶香增添了不少沉着厚重的质感。两泡已毕,菊芬说茶味淡泊,我觉得清香,百合认为是清苦。至于挂杯留香,我以为是蜜香,菊芬以为有点药香,百合居然以为是檀香。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之中,茶已至五六泡,汤色渐艳、香气渐浓、口感更为饱满,舌底鸣泉,淡淡的回甘也自两颊泛起。十几泡后,茶尚有余韵,背已出薄汗,辩论却还没有完。
  我们算是亲密的知己,茶汤也出自同一个公道杯,但除了对汤色这个可见的特征三人表述相同外,对香、味、气的感受却不尽相同,莫非制茶人取茶名为“子非鱼”的意味恰在于此:一方面,茶是好茶,口感丰富独特且因人而异;另一方面,我不是你,你不是他,谁都无法和谁完全心意相通,对茶如此,对万事万物亦是如此。
  都说茶是愈喝愈通透的,这一场“子非鱼”喝下来,不由得也有了些了悟,说到底,生命就是场一个人的旅行。
  最亲不过父母子女,还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姐妹,快乐与幸福可以尽情分享,烦恼痛苦能不能、敢不敢肆意诉说?想明白了这些,再看这杯澄明的“子非鱼”,心思就更透亮了,子非鱼,我非你,你非他,安知不是好事?因为“我爱你、我了解你、我为你好,所以你必须这样、你应该那样”而疏远的亲人、爱人、友人还少吗?明白最了解自己的只能是自己,承认自然与社会的丰富性、尊重每个个体生命的独特性,我们的心胸才会更加博大、性格才会更加豁达,也才会更懂得知足和感恩,生活也会因此而少很多烦恼,多很多快乐。
  那就珍重地饮尽这杯“子非鱼”,感谢在这场注定孤独的生命之旅中,此时此刻,有人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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