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要面子活读书”这话是我套用“死要面子活受罪”来的，意思是在虚荣心驱使下不得不受读书的罪。这样生搬硬套，实际也体现了我读书读得并不好，机械教条得厉害；那个“活”字并非“活学活用”的“活”，而是生命尚未终结、气息尚存的意思。
　　要说“面子”这东西的确很害人。你想想，我们生活中有多少辛酸苦楚奔波劳累，不是为了要面子，自己加给自己的？本来生活悠然自得够吃够喝就行，可为了面子，你得比别人努力再努力，就像我读书，就真真切切是要面子的缘故。
　　小时候跟小伙伴斗鸡耍横掏鸟蛋打水漂，却没有一样能赢人，只好躲一边在认字读书上用劲。《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的连环画是我最初的读物，从鸡窝里偷两个蛋卖了，就能买一本《真假美猴王》或者《三打祝家庄》。夜里点着煤油灯，一边读一边乐得哧哧笑。功夫不负有心人，从连环画里汲取的东西让我在学校考试、写作文、马房炕上侃大山时风光无限。老师的表扬、村里人的夸赞，给我和我爸把面子撑得跟迎风的帆一样足。
　　在我对书如饥似渴的少年时期，书却稀缺得像沙漠里的胡杨树，每本都是难得一遇。我们班麒麟娃的《白话聊斋》，我是排了一学期的队，在快放假时抱回家的，连夜看完，第二天早晨因走得急，还把数学作业忘家里了，被数学老师批了个一塌糊涂，没想到在语文课上，老师大拇指点赞夸得我飞上天——失了的面子不但回来了，还长了许多。
　　再比如一九八六年，在新疆当兵放电影的叔父从部队带回来一套小说：《保卫延安》《红日》《林海雪原》《红旗谱》等，这简直像旱地里逢着及时雨，把我灌湿透透的。其中印象最深的是《欧阳海之歌》，讲的是英雄青年为救火车狠拦惊马壮烈牺牲的故事，我太佩服那个叫金敬迈的作家啦，光是看见惊马扑上去那一刻，主人公的心理活动整整写了三页！我被感动得眼泪止不住地流，写了篇读后感交给老师，老师隔天就读给全班同学听——那时候就觉得轻飘飘八万里风鹏正举了。至今我都觉得欧阳海金光闪闪，盖过影视明星。
　　就那几本书，让我整个学生时代的作文次次做范文，再加上那时候风靡全国的文学热，我闭着眼说自己以后要当作家，挣更大的面子。我考上了师范，因为有个中文系，咱就能如鱼得水。确实，宝鸡师范学院虽然朴素，但那里实实在在摆放着不知多少本藏书的图书馆，让我真成了得水之鱼。
　　如今，我没能成为心中令人仰慕的作家，但“死要面子活读书”的习惯还在，虽没能挣到更大的面子，但常以“读书”为借口逃避打麻将等社交应酬，就像小时候叫我去地里干活，我爷就说：娃要读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