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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土桥
◎胥建礼
  我的老家在秦岭山脚的刘家山村,距县城也就五六公里。站在我家门口的土塄上北望可以俯瞰县城的高楼和一片轮廓。那个时候虢镇城不如现在城市高楼林立,我们看虢镇城的宝鸡啤酒厂、西秦酒厂的大烟筒高高矗立,也就幻想着长大能走出山沟,去河对面大烟筒的厂里做工人。虢镇城盘亘在渭河北面的土台上,东西南北驻扎着四个堡子,城里东西南北也就有各种各样的集市:木头市、粮食市、骡马市等。村里人一年最少去两次县城,一个是年关赶年集,一个是“四月八会”。“四月八会”是虢镇城的庙会,后来发展成为物资交流会,乡里人就去集市准备木锨、笤帚、簸箕、木斗、镰刀、草帽,周详地准备着夏收的家什。村子到虢镇仅有六公里路却很不好走,虢镇在河道滩地凸起的土丘上,我们家在秦岭山脚匍匐着的土塬上。去赶集的时候是下坡路,拉着空架子车、背着空背篓都比较容易,回去的时候要上坡更准确地说是上山,装了物资的架子车、脊背上的背篓就很重。大太阳下,呼哧呼哧要走上三四个小时很不容易。架子车也就只能找来大黄牛套上,让牛来拉。
  虢镇和我家隔着渭河,正因为这条河的阻挡,让我很小的年龄没有去过县城,却先去了天王镇。虢镇是县城是城市,天王只是渭河南面的一个单日集市。我家从塬上下到川道,往东沿着310国道一直走十六公里,才能到天王镇。村子人舍近求远,就是因为渭河洪水的阻隔。夏秋之后渭河涨水,水在河床上是一绺水一绺滩地,摆渡船无法从南到北,河两岸南北交往基本断绝。没办法,深秋汛期过后,在清溪和虢镇之间,村民便搭建起了土桥。
  土桥晃悠悠的,承载着庄稼人的盼头。秋季洪水退去后,渭河间断地露出些“白骨”。乡上分摊劳力组织村民集合在一起,从南山上砍下木头,在河里打桩、搭横杆、绑龙骨,然后铺上玉米秆芦苇草,上面再覆盖上沙土,便形成了便桥。桥面宽不到2米,架子车刚刚能过去,车轮过去在桥面上碾出深深的两道辙。桥面垫着的沙土踩上去软乎乎的,桥下泥土浑水,木桥的简易也让人内心颤悠悠的。人过桥要交2毛钱,车子过去交5毛钱,两辆架子车在桥面上不能会车,一方就只好在河滩露白的地方等候。小时候人都穷,连2毛钱过桥费也想逃票,常有大人拉着孩子站在售票处的草棚前比画身高,那时我认为最赚钱的事情就是修土桥收过路钱。年关是土桥最红火的时候。桥南头山上的庄稼户,小麦、玉米、高粱、豆子,地里种的萝卜、白菜,树上摘的柿子、野果子,家里养的马牛羊猪鸡狗,山里的藤条、竹子、木头、木炭、石雕,都是这个时候,从南山里拉出来,运到对面的虢镇城里。庄稼人想着法子换些零花钱过大年,买家也一再压着价最后拾得便宜。一根檩条卖亏了几块钱,卖家往往能念叨一个冬季。
  土桥上人来来往往,迎亲队伍走过去,更是留下了年代的印记。一次跟随大人赶集凑热闹,走在土桥上,碰到了一个迎亲的队伍。农村腊月庄稼收种结束了,村民也没有啥生意可做,恰是农村人张罗儿女婚事最好的时候。娶亲的场面没有电视画面里镜头那么生动,冬日的阳光很耀眼,河面上吹起来的风却有些冷飕飕。送亲的队伍没有唢呐助兴只是默默地步行着,有提着电壶、脸盆、镜子的,有拿着衣架、脸盆架、鸡毛掸子的,也有拎着箱子、包袱的。物质匮乏,日子贫穷的年代,女孩结婚流行“添箱”。七大姑八大姨的,给每家指派一个物品作为陪嫁,增加箱子里嫁妆的分量。你家买脸盆他家买水壶,这样避免重合了,也减轻了嫁女的负担。轮到亲戚家的孩子结婚,你则也这般回礼就是了。
  步行着的土桥会显得更长。尤其是渭河北面的女子要下嫁到渭河南面,相当于城里人嫁到了山里面。渭河北的亲戚似乎都耷拉着脸,觉得这么好的闺女咋就不听话受这么大的罪呢?渭河南面的庄稼人则就演绎成了一部励志大戏,你看看谁家的儿子,多么有本事,在河北面娶了个城里媳妇。这样的传说,往往能在方圆十里的村子说上几年。走在娶亲队伍最前面的几个小伙,都是身强力壮的庄稼汉,抬着一个长条形木箱子。箱子最上面是娘家陪嫁的被褥,有钱的就多缝几个,没钱的最少也缝两床被子。被子面肯定是百子百福吉祥图,意味着早生贵子、把根留住的意思。抬箱子小伙子的步履和送亲队伍明显不相符,脚步轻快,只要出了娘家门肯定要进婆家门,他们才不管新娘是真不痛快还是假不高兴。结婚就是大喜事,白天辛苦晚上可以闹洞房,他们就心里乐和着,步子迈得大,迎亲队伍头都过了桥,尾巴却还在桥中间逶迤着。
  桥是低矮木桩上修的便桥,注定存活不了多久。来年四月份以后,随着雨水的增加,渭河的流水也哗啦啦地有了响声,且日渐大起来。夏季的一声响雷后,水量突然间就增多了。土桥距离水面也就一米多,很快地先是一段一段土桥之间的土路被淹没,接着土桥就被浑水卷走了,只剩下几个竖桩,孤零零地立在河道里任凭冲刷。
  没有桥,渭河南北的联络一下子变得很困难。遇到非要办理不可的事情,我父亲的那一辈,常常是坐着小船渡河或者是头顶着小包涉水而过。我二哥和村子里其他好学的后生,考到河对岸县城的虢镇中学后,有一次父亲为了给哥送粮,没有了桥也没有了摆渡,急性情的父亲涉水过河,被水冲出了一大段险些遇难。这些苦涩的生活见闻让我对土桥的存在多了几分好感和念想。长大后去到世界各地也看见过各式各样的大桥,但触动我内心的一直是这座土桥。
  1981年,宝鸡市在土桥下游三公里的地方修建了两个车道的虢镇大桥,南北两岸走动的人流一下转到新桥上。滚滚的时代洪流中,二郎庙土桥连同这个名字就被淹没了。淹没了的名字就没有记忆,淹没了的历史就不再苦涩。
  改革开放以来的四十多年,宝鸡到蔡家坡之间的渭河上架起了十余座造型各异、通畅整洁、集美观和实用于一体的跨渭河大桥。南北两岸通行便捷,每一座桥的两端,形成了人流涌动的大市场。在我记忆中修建土桥的地方,也刚刚修起了新的渭河大桥——清溪大桥。斜拉式钢构大桥,巍峨壮观,白色的柱体,蓝色的天穹,流淌的轻风,是桥也是风景。这是村子里爷爷辈人永远想不到的画面。大桥南岸的河滩不再是茅草荒滩,是一幢幢现代化的大楼、厂房,现在也变成了全国有影响的宝鸡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中国进入了新时代,老家也在快速发展的道路上日新月异。
  一座土桥让在外的游子常常感到故乡的气息,而一座座现代化的大桥也让宝鸡渭河两岸互联互通,携手走进新时代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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