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豆汤

云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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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我们没有听说过饮料,更没有见过、喝过,唯一留下记忆的是大热天街道旁铁匠铺门口卖的“凉甜汽水”。
  “凉甜汽水”盛在玻璃杯中,红色,名字和颜色均充满了诱惑力。喝过的人说“凉甜汽水”的确凉,也甜,却没有“汽”。事实上,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汽水。后来知道了,汽水是饮料的一种,喝起来真有“汽”。大人不屑于我们对“凉甜汽水”的倾慕,说那不过是在凉水中加了食用色素和糖精而已,喝了没有什么好处。我们却听不进他们的话,小杯“凉甜汽水”一分钱,大杯二分钱,在我看来,平日里连茶水都舍不得喝的大人们这么说,难免有舍不得花钱的嫌疑。
  那时候,酷暑时节我们喝得最多的是绿豆汤。绿豆是生产队分的,水是水窖里收的。舀半碗绿豆,添多半锅窖水,大火转文火熬上半个钟头,一锅碧绿的绿豆汤便熬好了。大人们喝汤不讲究,渴了,捧起一大碗甚至一盆凉透了的绿豆汤,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肚,嘴一抹又去干活了,我们小孩子却多少有点讲究。
  儿时,玩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副业,干活才是主业。“三夏”时节拾麦,实现颗粒归仓,主要就是我们干的。拾麦时,害怕我们中途渴,大人们不知从哪里讨来一个葡萄糖瓶,洗净后把绿豆汤装进去,这便成了我们的“水壶”。
  “水壶”不能斜挎,只能用绳子拴上,搁在笼子里。到了地头,“水壶”一排排地“站”在柿子树下,仿佛严阵以待的士兵。一来回麦拾下来,被太阳烤得口干舌燥的我们急忙跑到柿子树下,拿起“水壶”就往嘴里送,渴倒是解决了,滋味和感觉却被忽略得一干二净。
  也是,那时候谁家都有绿豆汤,谁都能放开肚皮喝,谁还会细细品尝和享受它的滋味?所谓“吃多味不美,话多不值钱”就是这个意思。
  长大了,进城了,茶水可以随便喝,饮料也不是啥稀罕物,还有清爽可口的啤酒,绿豆汤自然也就退出了舞台。
  只是有时候,绿豆汤又会突然间在脑海中闪现出来。
  我在西农上大学时,一次返校换乘时贪嘴在西安吃了一碗羊肉泡。那一天格外热,胃里的羊肉泡也火上浇油,我坐在去杨陵的火车上喉焦唇干,整个人仿佛要冒烟。火车上当然有水,但我没有带杯子,只能“望水生叹”。那时候尚没有瓶装水,只有饮料和啤酒。我咬牙买了瓶饮料,灌下肚非但不解渴,反倒嘴里黏腻得好像能扯出线。于是我又咬咬牙买了瓶啤酒,虽好过饮料,却还是难解干渴。这时,我突然想到了妈妈熬的绿豆汤,心想眼下要是有一瓶葡萄糖瓶装的绿豆汤就好了。
  有一年我去普陀山旅游。那天热得厉害,我水喝了不知几瓶,胃都胀得难受了,身上那种干渴和燥热却还是如影随形。忽然,我看见一家饮料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冰镇绿豆汤”几个字,顿时一种熟悉的滋味从心头泛起,瞬间涌向了四肢百骸。
  我兴冲冲地赶过去问多少钱,回答说七块。我瞪大了眼睛,心想在家里随便喝的绿豆汤凭什么如此之贵,我一气之下便没有喝。
  多少年过去了,我很是后悔自己当时的小气。是啊,七块钱是省下了,可我却失去了再次体验平凡却实在的绿豆汤的机会。一杯绿豆汤七块钱贵吗?现在想来不贵,一点也不贵!
  近来天气热成了蒸笼,绿豆汤又该“重出江湖”了。